李太医嘿嘿一笑道,“下官自然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就是不知道公主的意思是?”
林詹事面色一凝,冷声道,“你若能救得此人性命,公主重重有赏!”
李太医瞬间明白,也端正态度认真起来,“臣即刻便为他施针,还请管事多烧些热水来。”
林詹事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怎么,你支开胡太医独自医治,就不怕你一个人诊治有误,公主一怒之下砍了你么?!”
李太医朗声一笑,索性把话说在了明处道,“富贵险中求嘛,臣一入公主府就有种预感,今日,若是不成功,便成仁,这等功劳,怎么能被旁人夺去。”
“臣敢以性命担保,此人,臣救得活!”
不然他哪里敢把胡太医放走,要是救不活,他死也要拉个人垫背才是。 林詹事冷笑一声,抽了抽嘴角道,“你倒乖觉。”
那边卖了胡太医的好,这边又让公主承了他的情,好处都让他占了尽,他若有真本事,未来怕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想到此处,林詹事也不再多问,只管烧他的热水去。 李太医赶忙上前,摊开自己的银针袋子,为沈贵施针。 他原先在济州府做侍医时,就曾经接诊过症状类似的病人,这也是他头一回感激起自己晚了几年调入太医院了,要不是这遭境遇,他如今哪能捡到这么个机会。 一想到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禄、无上荣宠,他的心脏不由得突突地跳了起来,手也有些发抖,这针一下去,荣华富贵不就到手了嘛! 稳了稳心神,李太医照着沈贵头上就是一顿刺,没过一会,沈贵的鼻子和嘴巴就淌出黑血来,一时止也止不住。 林詹事这时也端了热水进来,一看床上血流成河的惨样,手上的水盆“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你!”
林詹事冲到沈贵面前,一把推开李太医,“这!你这!这!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刚刚,刚刚明明已经止住血了啊!”
他颤颤巍巍把手探到了沈贵鼻子下面,这人不会断气了吧……一时间,他连自己埋在哪都想好了。 “诶!”
,林詹事这一探,却发现沈贵的呼吸倒是比刚刚更平稳了。 李太医得意一笑,撮着自己的胡子慢慢悠悠开口道,“这点事,臣还是有把握的。”
“林詹事,那这热水……” 林詹事尴尬一笑,“我,我让人再送来就是。”
“啊,不急,不急,用热水勤给他擦身,是有助于毒气排出,还有,他这毒血至少会流半个时辰,出血量会越来越少,血色也会越来越红,不过等这血淌完,明日人就该醒来了。”
李太医打了个哈欠,林詹事也明白过来,“李太医,客房已经备好了,您这边请。”
李太医暗叹这林詹事变起脸来真是比唱戏的都快,真不愧是公主身边的红人! 林詹事这边刚送完李太医去休息,转身立刻去回了林阳公主,“李太医说,今夜毒血一清,明日人就能醒过来了。”
“哦?”
林阳公主此刻正在纪宝钏院中同她喝茶,反正出了这事,她们今夜也算是注定无眠了。 “他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林詹事点了点头。 林阳公主松了口气,命保住了就还好说,只不过看纪宝钏面上未见波澜,仿佛只是听说了一个同她毫无关系的人的消息罢了。 “那刺杀他的凶手可有线索了?”
林詹事摇了摇头道,“那群死士的确是赫连人无疑,只不过从何而来,又是如何混进来进行刺杀的,还没有头绪。不过,他们能趁咱们府中卫兵交接时行事,怕是在咱们府中也有了内应。最奇怪的是,据奴查问的情况来看,这群人仿佛从天而降,根本无迹可寻。”
“但是,奴已经挨院去查,明日之前,必定查出府中内应来!”
林阳公主不耐的摆了摆手让他退下,皱着眉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纪宝钏一言不发的帮公主添满了茶,过了许久才笑着开口道,“看来北枢密使同北凉命中相克啊。”
林阳公主眉心一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起初在北凉带兵时,被人从背后偷袭,身负重伤这才逃去了赫连,如今好不容易在赫连混出个名堂来,衣锦还乡后又是在北凉遇刺,这不是同北凉相克是什么?”
林阳公主被纪宝钏地狱冷幽默逗笑,“原先看不出你这么会逗乐子。”
纪宝钏却忽然严肃道,“臣妇不是逗乐子。”
啊? 林阳公主被纪宝钏的话弄得一头雾水,“那……” “臣妇这些天思前想后,总觉得当年的事事有蹊跷,就算是父亲派人暗害沈贵,沈贵又从何处得知?而当年沈贵出征之前,他就已经同赫连人过从甚密,臣妇也是昨日看到他的护卫才能确定下来,当年来臣妇家中的,的确是赫连人无疑。”
“你的意思是说沈贵当年是在……自导自演?!”
“然后把自己受伤栽赃给纪丞相”,林阳公主自言自语补充了起来,“就能找合理的理由叛逃出北凉,投奔赫连?!”
林阳公主越说越发心惊,这沈贵对自己这么狠的么? “家父也曾说过,沈贵此人居心不正,若是他立身严正,他略微帮一帮沈贵也无可厚非,至少可以让我们生活无忧,可……” 沈贵若是有这样一个前科,那他此次遇刺的缘由就可疑了起来,若是他同赫连国主合起伙来玩这么一出苦肉计挑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他何至于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啊?”
虽然这样说来,这些刺客从何而来、又为何对公主府这么了解就有了解释,可唯一的问题就变成,沈贵这人对自己可真下得去手啊! 纪宝钏略微抿了抿杯中的茶,清醒了片刻道,“那他到底还是活着不是么?”
他要是今夜死了,她才彻底信了他是真的遇刺。 林阳公主按下心中的犹疑,冷静道,“明日等他醒来,自有分晓。”
于是乎,沈贵能否按时醒来就成了当夜公主府所有人关心的问题。 第二日,李太医悠悠然起了床,伸了伸懒腰,才往沈贵院中而去。 等他到时,却发现院中侍从面色严肃,人数也比昨夜多了三倍有余,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双颊给自己醒了醒神,严阵以待了起来。 收起懒散的神色,李太医垂首敛眉走了进去,果然看见正堂高座之上有一身着华服,头戴九尾凤冠,面容姣好、气势却十分威严的年轻女子,下首右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年纪稍长,气韵更为内敛的中年女子,虽说衣裙算不得华贵,倒同她的气质两相得宜。 “微臣拜见林阳公主,恭祝公主千岁金安!”
“你就是李太医?”
李太医连忙点头道,“正是微臣。”
“本宫记得,昨日太后派来了两位太医,怎么今日就剩你一人了?”
李太医没想到公主一上来就问这么刁钻的问题,难道不应该先关心关心病人么? “这个……胡太医不擅解毒,所以…他便先回,让微臣留了下来。”
林阳公主仿佛喟叹一声,“可本宫记得,太医院擅长解毒的应该是王太医吧?”
“也是本宫不好,昨日应该禀明太后,让太后遣王太医来的,既然如此,李太医就先回吧。”
李太医骇然抬头,诶怎么用完他就要抛弃他?! 再说了,这毒就算换了王太医来解,也不一定有他有经验! 李太医猛然对上林阳公主投来戏谑的视线,再转而看向公主身边漠然的林詹事,李太医明白过来,这林詹事怕是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小九九,没有当面戳破他,却转头汇报给了公主。 真是条好狗啊! 李太医在心里暗骂完林詹事,面上却强装镇定道,“公主容禀,这毒,太医院怕是只有微臣能解。”
“哦?”
李太医咬牙道,“臣曾在济州府接诊过类似的病人,这种毒药虽非无药可解,但想要彻底拔除,确实是要费些功夫的。”
“太医院的太医若用寻常法子,只能去除五分毒性,而微臣有把握,根治于他!”
“那若是本宫不想根治呢?”
“啊?”
李太医又是一震,“微臣……微臣不明白…” 这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啊? 他这才彻底信了昨日那股不祥的预感来,什么狗屁富贵险中求,他这是摊上事了啊! “不明白?”
林阳公主反问一句,接着道,“那你先同本宫说说这毒吧,这种毒从何而来,又是何人会用?”
李太医恭敬回道,“此毒源自赫连,是取赫连神山上雌雄同株的药花中的雌花为毒引,提炼雄株精华加上各种不同配比的毒物配合而成,药性最是猛烈,若是内服,立刻毙命,而若只是伤口感染此毒,性命也只能暂留几日,若是不能得到有效医治,不出三日,必取人性命。”
“那,你的意思是说,若不是遇上你,这人性命必然不保?”
李太医略微有些得意,但在公主面前还是不敢造次,收敛了脸上差点就露出来的自得来,躬身回道,“臣不敢托大,但如若不是微臣,换了旁人来,今日他定然醒不来。”
林阳公主同纪宝钏对视一眼,心下都是疑惑起来,难道她们昨夜的猜测都是假的?沈贵真是被旁人刺杀? “李小飞!”
“臣在!”
李太医被林阳公主这一声高呼吓破了胆,立刻跪了下去,俯首等着公主的指示。 “你所言若是有假,本宫必定要你狗命!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要贪功,也要看本宫许不许!”
“臣……臣不敢!”
李太医被吓得语无伦次起来,“臣…臣哪里!我……” 林阳公主又忽然和风细雨道,“李太医,你去为他诊治吧,倒不用全部拔出毒性来,留着他的性命即可。”
“嗳”,李太医连忙应声,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进了内室乖乖为沈贵除起了毒性。 李太医看着还没醒来的沈贵叹了一口气道,“你说说你,没事招惹公主干什么。”
也不知道这句叹气是对沈贵还是对他自己,李太医拔出昨日为沈贵施的银针,看着上面残留的黑血道,“啧啧啧,你这小子真是命大,还好遇到我,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咯。”
一通操作以后,李太医开了三个方子交到刚刚走进来的林詹事手上,“这方子中有些药材连太医院都没有,需得现寻,分早中晚煎服,公主有命,这些药物都已经减了药量,他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不过体内定有余毒,每逢阴雨或是受伤,必然会发作一番。”
林詹事点头听命,转身出去寻药并禀报公主。 李太医这才歇了下来,专心等着沈贵醒来。 直到日光透过窗棂照到了沈贵的脸上,他的眼睛骤然被刺痛,紧紧皱了几下眉毛后,他的双眼倏然睁开。 李太医见状,赶忙唤了人来,自己则冲上前去,“你醒了!”
沈贵刚刚醒来,迷迷蒙蒙看到的,是一张放大了的陌生脸庞,再仔细看去,唔,还不如不看。 沈贵连忙闭上了眼睛,这一定是噩梦,他刚刚已经同丰和公主团聚了,还有他们的孩子,哪来的这么个丑东西碍他的眼。 李太医却一下子慌了神,施针没问题,药物也没问题,怎么刚醒来就……不会死了吧?! 李太医连声“啪啪啪”拍在了沈贵的脸上,“你!你!醒醒!”
沈贵被自己脸上的痛觉唤醒,到底是谁敢这么造次,除了当乞丐那些年曾经被人踩在脚下蹂躏外,这么多年他哪里还受过这种委屈?! “大胆!”
沈贵自以为气势汹汹的遏止声,在李太医听来却是声如蚊讷,但,这一声于他而言,无异于天籁之声。 “还好,还好!”
李太医长舒一口气,瘫坐在了地上。 他们俩的命可算保住了,要不是看公主已经进来,他高低要问床上这人,醒就醒了,装什么死啊! “沈贵,你可算醒了。”
沈贵听到这声才算彻底清醒了过来,“公主?”
他这,还在北凉? 那刚刚他同妻儿团聚的温馨场面,都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