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来干什么?”
这句话的重点在“又”上,李行远的语调也带了三分不耐和七分警惕,让唐小白很是好奇:“谁来了?”
门外沉默片刻,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闻人嘉求见。”
“快请进!”
唐小白忙道。 外面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推开门。 闻人嘉站在门口,白衣无尘,但没有进来。 李行远则站在一侧,虽然被胡子遮了半张脸,但看着闻人嘉的那个眼神颇有一点爱恨交织的复杂。 “怎么了?”
唐小白好奇问了一句。 这俩发生了什么故事? 闻人嘉抬了抬左手,露出一只小瓷瓶:“听说莺莺受伤了,我这儿正好有京城带出来的金创药。”
唐小白很想说她也有,但人家都拿过来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多谢闻人先生了。”
示意桃子上前去接。 闻人嘉看了莺莺一眼,温声问:“伤得如何?”
莺莺知道他是二小姐的贵客,忙起身行礼,讷讷答道:“只是一点皮肉伤……属下学艺不精——” “你这还学艺不精呢!”
唐小白哭笑不得地打断她,“一对十,也没有受什么重伤,已经很厉害了,换成袁行都未必做得比你好!”
说着,朝李行远使眼色。 李行远正“嗤”一声,想说换成自己才不会受伤,奈何唐小姑娘的眼色使得狠戾,只好改口:“是吧……” 闻人嘉笑了一声,道:“莺莺姑娘不仅武艺高强,易容术也颇为精湛,是在下平生所见之最。”
莺莺倏地红了脸,埋头小声道:“属下……今天会勤加习武……” 唐小白想起她那个没日没夜练的劲儿就犯怵,忙道:“先养好伤再说,伤口愈合前不许练武,否则我要罚你!”
莺莺喏喏点头。 唐小白好笑地摇摇头,吩咐桃子:“带莺莺进屋上药……要先清洗伤口,清洗伤口得用流动水……流动水就是、就是冲洗,冲洗过的水别再用……对对!”
把两个小姑娘送进屋后,转身招呼闻人嘉:“进来吧!”
闻人嘉看了李行远一眼。 李行远扭开脸。 待闻人嘉抬脚迈过门槛时,又转了脸回来,看着院内两人,抓了抓下巴上的胡子,“嘿”了一声。 要不……给太子殿下写封信吧? …… “找我有事?”
唐小白问。 闻人嘉点头:“二小姐还准备出塞寻人吗?”
“当然!”
唐小白道。 这次抓到了一直在截杀信使的奸细,大大降低了远征大军中有奸细的概率。 但是……怎么说呢? 来都来了,要是躲在城里等消息,那她还来干什么? 而且,无论怎么说,大军确实是失联了,她寻着痕迹找出去,可以尽快与他们取得联系,将朝廷那边的动静告诉他们,否则,拖久了,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变故。 再者,这也是难得的采集地图信息的机会。 “何日启程?”
闻人嘉问。 唐小白想了想:“你去我屋里搬张几案出来!”
说罢,自己先跑进屋去。 几案,蒲团。 笔,墨,纸,砚,还有一支她随身携带的木尺。 “石堡城下,山谷道十一拐,第一拐,马行一百二十八步,方向西偏北约三十度……” “……出山谷道,尉迟川,马行三千六百八十步……” “……至苦拔海,转南约二十五度,增速,马一跃一丈三尺,共二千三百五十七跃,至莫离驿……” 她一边回忆,一边念,手中尺笔不停。 闻人嘉则将她记的内容都在另一张纸上记下,不时增补:“……苦拔海方圆七十里,东北去赤岭百里……” 唐小白笔下纸上,线条标记逐渐增多…… …… 夏季已经过半,时间越发紧张。 唐小白没有等薛少勉那边审出结果,重新准备了一下,于五月二十日,再次出石堡城。 虽然她的父兄是兵分两路出征,但她能带的人不多—— 薛少勉的禁军不可能分给她,鄯州五军她也一个都调不动。 最后只带上她从京城带来的这些人,再加上顾缘、阿金和辛夷。 人不多,也就没必要分开,索性只走南路。 南路从石堡城出,和之前一样,过尉迟川、苦拔海、莫离驿,继续西行。 这是已经可以确定的唐子谦大军走过的路。 “三月初八,大军于库山击败吐谷浑军,吐谷浑可汗慕容云败走西逃,逃走时,令人将沿途野草烧毁,以断绝我军马草,众将都认为不可长途追击,惟有大公子觉得,吐谷浑狼狈败走,军容不整,斥候都没有留下,追上便能取之易如拾芥,最后,国公采纳了大公子的建议,兵分两路,追击慕容云。”
唐小白一边听着辛夷述说,一边俯身察看莫离驿门前的木栅栏。 上回来时,抱着别的目的,没有仔细察看,现在就可以看出木栅栏上有烧焦的痕迹。 哥哥的军队于三月出发时,路上冰雪初融。 到后来春草萌生,就掩盖了战火的痕迹。 他们一路走来,只在莫离驿这个废弃的驿站第一次有所发现。 “二小姐,西偏北三里外水边发现匕首——” “我看看——”陶汾接过来翻看两下,道,“是凉州产的梅花匕首,长一尺二寸,握手为圆形。”
也许是被截杀的信使之一! “走西偏北!”
唐小白道。 循着行军的痕迹走,就算不能遇上哥哥的军队,说不定也能遇上新派来的信使—— …… 越深入西境,气候就越寒冷,能发现的行军踪迹也就越多。 方向越来越明确的同时,环境也越来越恶劣。 六月二十五,草原遇狼。 遇到狼群时,已经是黄昏时候。 残阳铺水,西风乍起,唐小白转头避风时,瞧见远处一个黑点缓缓挪动。 “那是什么?”
唐小白直觉到了危险,后颈寒毛直立。 “是狼,”李行远拔刀,“是狼群!”
不是一个黑点,而是三四十个。 三四十头黑狼,从三面围来。 跑得不快,像极了耐心的猎人,一点一点将他们包围—— …… 远处的半山腰上,一名黑衣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转身,如鹰隼般急掠下山。 山下,黑衣黑骑者五十停驻待命。 “山背面有行路人二三十,遇狼群。”
下山的黑衣人禀道。 为首者一言不发,调转马头,沿山奔去。 落日下,玄衣冷沉,隐隐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