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白还记得,当时她跟小祖宗还不是太熟,他暗示得含蓄但也明确,就是不想让吕瑕进顾氏族学。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吕瑕认得他。 然而并不是。 所以,如果当初吕瑕执教顾氏族学,对小祖宗会有什么影响? 唐小白思忖这个问题时,耳边又传来吕瑕的话:“也幸亏没有师徒缘分,否则吕某眼下恐怕还在误人子弟。”
“吕先生言重了!”
唐小白只好先丢开心里的疑问,笑着安慰吕瑕。 吕瑕摇摇头,道:“当年我确实曾观得河东有灾,但并不知道是什么灾,当时心里也忧心河东灾情,可是,当我亲眼见到河东旱地千里、民不聊生时,却觉得那份忧心如此可笑——”他低下头,看着马蹄踩过的土地,低声叹,“从前,只知看天,往后,我只想低下头,多看看脚下的地。”
唐小白见他低头时姿态佝偻,忍不住劝:“也不要一直低着头,对身子不好。”
吕瑕惊讶看她一眼,笑了起来:“二小姐真是、真是——”真是了半天,朗声笑道,“真是个好姑娘!”
他们正经过城池外,吕瑕笑声朗朗,引来不少注目。 注目的除了附近正在干活的人外,还有一名骑着马、身着青绿官服的青年。 他闻声望来,眉间微微一蹙,催马走了过来。 唐小白看到他有些意外:“王御史又来视察?”
王渐点头。 开始筑城后,李穆就没再管王渐了。 王渐也没有逃离这个曾经遭到软禁的地方,而是若无其事地履行着他作为监察御史的职责,视察的频率比工部的官还高。 “这位是?”
王渐看着吕瑕。 唐小白为他介绍了下。 他点点头,然后就走了。 唐小白莫名极了。 特意过来,就为了认识一下吕瑕? 可是这么巴巴地跑过来,听她介绍完后连声招呼都没有就走了,这算什么毛病? 是嫌吕瑕身份太低,还是嫌他名字不好听? “许是见二小姐身边有陌生人,担心有所不妥,特意来问一声,”吕瑕笑道,“这位王御史是不是与燕国公府有旧?看上去对二小姐颇为关切。”
有旧吗? 唐小白摇头:“我们两家不熟。”
旧没有,仇恐怕是不远了。 …… 唐小白领着吕瑕逛了一下午,返回军营时,又路过正在修筑的中城。 王渐还在那里,仿佛一直没有离开过。 看到唐小白经过时,朝她注目打量了片刻,随后点头示意。 唐小白勒停马儿,对吕瑕道:“吕先生且先回营,我同王御史说几句话。”
两人并驾停在原野上,回望初具规模的城池。 “没想到王御史对筑城还挺上心的。”
唐小白道。 “在其位,谋其职。”
答得冠冕堂皇。 “我记得,王相赞成和亲。”
王渐沉默片刻,道:“去年夏,二小姐随巡察使离京,而燕国公夫人与大小姐留京斡旋,殊途而同归。”
唐小白笑了:“你这也……太殊途了。”
她和家人是在为同一件事、从不同方向努力,确实属于殊途同归。 但王茂昭和王渐祖孙二人,一个主和,一个主战,也能算殊途同归? 如果非要说都是为了王氏一族,也能说得通,但确实有点勉强。 “先前,王御史求娶我阿姐,和王相也是殊途同归?”
有一说一,她家大小姐并不是名门世家心仪的儿媳孙媳人选。 当时燕国公府又风雨飘摇的,王茂昭也不是那种雪中送炭之人。 那次求亲,于王茂昭来说,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点金,显得他王氏仗义罢了。 当年虞氏、秦氏落难,他都干过这样的事。 先下黑手,再出援手,自导自演玩得溜得不行。 那,王渐呢? “不是。”
他回答。 唐小白侧过脸看他:“那么,王御史为什么想要求娶我阿姐?”
王渐也侧过脸看她,神色虽淡,眼里却透着认真:“唐大小姐国色。”
唐小白:“……” 你个颜狗! “王某求娶大小姐,乃是出于本心,此番事罢回京,亦将再次登门求娶。”
王渐道。 唐小白下意识左右看看,没看到李行远突然冒出来,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是对王渐的这个声明,她只能沉默以对。 喜欢她家阿姐的人多了去了。 虽然王渐曾经上过大小姐的选婿名单,并且排名靠前,但现在却是可能性最低的。 她也磕不起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类型。 不知道王渐是真不知道,还是另有想法。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唐小白结束了对话。 掉头离开时,王渐喊了她一声。 “我自来此的第一日,就被暗中引着接近鸿胪卿所在,”他说,“小心晋王。”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渐的提醒,回去的路上,唐小白有点心浮气躁。 其实她一直很小心晋王李枢。 不管现在偏离了原剧情多少,她始终记得,在书里,小祖宗是死在李枢手上的。 她不敢掉以轻心。 经过王渐这么一提醒,回营的途中,唐小白就一直在回忆李枢都做了哪些动作。 早先行军途中,小祖宗受伤时,李枢曾有过夺权的举动。 但那一次,也就小小地闯了一下小祖宗的营地,被小祖宗几句话挡回去了。 不但没夺权成功,还显得狼狈可笑。 所以那次不算什么。 小祖宗说李枢将有动作的,是年初那次,李枢透露了冯朴之死。 他企图挑拨秦家和王茂昭。 冯朴之死,是为秦家旧案灭口。 倘若冯朴是王茂昭杀的,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而这次,李枢引王渐发现和谈的真相,应该也是希望小祖宗和王茂昭起冲突。 那么然后呢? 现在还没见到冲突爆发,他还会做点什么? 唐小白越想越觉得烦躁,下了马,便往小祖宗营帐找去。 明明今天没遇上什么事,回了大营,一路走来也通畅无阻,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导致她浑身上下无一处自在。 等到掀开李穆营帐的门进去,一道欺霜赛雪的肤光猝不及防撞进眼里。 她被刺得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的少女,和着急起身的小祖宗。 “阿宵你——” 才说了三个字,忽然痛得弯下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