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白没有完整地听过甄素与薛少勤的故事,但自从知道“苏贞娘”就是甄素后,因因果果都清晰起来。 她当然知道薛少勤是多好的人,否则怎么会治愈伤痕累累的甄素?又怎么会令曾经仓惶逃亡的甄素踩着刀尖踏入梦魇之地? 如果是为薛少勤报仇,唐小白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甄素现在盯的是郑氏,唐小白不太相信她仅仅是记恨郑贵妃的鸩酒之仇。 她明显有不为人知的消息渠道,也有未宣之于口的计划筹谋。 虽然郑氏确实也是东宫的敌人,但没厘清之前,唐小白还是有点犹豫要不要和甄素联手。 不过,她并没有犹豫太久,就发生了另一件事。 七月末,郑州府上奏,太子少师徐朗病逝。 徐朗是太子李穆的启蒙恩师。 五年前,太子“病重”,顺势被停了学业,之后没多久,徐朗就离京远游了。 去年的国子监之争,李穆想推徐朗为国子祭酒,派人去徐朗故里郑州等地寻找,却一直没找到人。 直到半月前,徐朗的遗体被送回郑州故里,才有郑州刺史报来京城。 徐朗年事已高,是正常病故。 唐小白与他素未谋面,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只交代下去,为徐朗多争取一些抚恤和哀荣,毕竟是太子的启蒙恩师。 这些都不需要她操心,真正令她觉得棘手的是,徐朗死后的国子祭酒之争。 …… “陛下已经召见过颜越宗,大约就是为了国子祭酒——”唐小白道。 颜越宗是颜太傅第三子。 之前皇帝将时任国子祭酒的顾二舅调任的时候,就有意让颜越宗接任国子祭酒,只是李穆搬出了更具名望的徐朗,才将颜越宗压了回去。 现在徐朗病逝,皇帝又想捧颜越宗了。 这怎么行? “阿爹,能不能让三舅舅或四舅舅争上一争?”
唐小白目光灼灼地问。 顾家几个舅舅的才学都很能打,但究竟合不合适,唐小白还是回了娘家找父亲具体商议。 唐世恭好像并不把这件事放在眼里,神情一直很淡定,听她这么问,便笑了笑,道:“别担心,有没有人争,都轮不到颜家的人。”
唐小白:??? 能展开说说不? 唐世恭却结束了这个话题:“先去陪你阿娘说说话,她昨儿还念叨你。”
唐小白若有所思地答应下来。 …… 顾凝生完孩子之后丰腴了一些,越发显得容光焕发,楚楚动人,面色比从前更胜一筹。 她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女儿逗了一会儿幼子后,便让奶娘将小唐停抱了出去,挥退左右,柔声问:“小白这次回来,是为国子监与颜氏?”
唐小白点头。 想来父母已经就这个问题商议过了,父亲才叫她来找阿娘问。 果然,顾凝柔柔一笑:“颜氏尚未齐家,如何够得上国子祭酒?”
唐小白眼睛一亮:有黑料? 顾凝带着温温柔柔的笑容,轻轻说了一句话。 唐小白惊得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唐娇娇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就说当年太便宜李环了,原来……”神色转为鄙夷。 唐小白沉默。 当年汝南公主李环不想嫁唐子谦,就对唐子谦下药,企图推给衡阳公主。 最后虽然没成,却引出辛夷的身世,导致唐子谦失控之下遇袭重伤。 落到李环身上的处罚是贬为郡主,仓促下嫁到颜家。 她竟然天真地以为对汝南公主的报复就是让她失去爱情? 原来他们家的恋爱脑竟是她自己? “这事不能简简单单往外一传就算了,”就在唐小白反省时,大小姐已目露凶光,“一定要教他们闹起来!”
这样…… 唐小白摸了摸下巴。 那还真的要捧杀了。 …… “你什么意思?”
立政殿中,元皇后还没听完唐小白的话就变了脸色。 唐小白微微一笑:“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名门望族讲究体面,而上位者注重权衡。 有了导火索,也未必能让颜、郑两家互掐起来。 除非郑氏飘了。 “若是给了夺不回来呢?”
元皇后脸色不见缓。 “如果给出去就拿不回来,说明不给也保不住。”
元皇后紧紧地盯着她看,没有接话。 唐小白有些无奈:“夺不回来,于东宫有什么好处?”
元皇后动了动嘴唇,似乎要说什么,又忍了回去,眼神几度变化,才重新开口:“怎么让?让多少?”
“娘娘可闭门静养一段时间。”
“我静养了,东宫还有其他耳目?”
唐小白笑了笑,没有回答。 正如元皇后并不完全信任她一样,她也觉得元皇后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同盟。 她的宫斗首秀,主动权怎么能交到旁人手里? 唐小白拈起面前荷叶形瓷碟上最后一块点心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之后,慢吞吞咽下,随后弯了弯眸子:“可以再来一碟吗?”
眉眼弯弯,似染霞光。 元皇后晃了晃眼,笑笑:“再给太子妃上一碟。”
…… 八月十五,是一个约定的日子。 中秋宫宴上,舒美人突然晕厥,开启了一场平平无奇的宫斗戏。 唐小白没有留下看戏,拢拢披风,在一团乱中顾自回了东宫。 皇帝正忙着陪他的美人,无人敢拦本就与太极宫来往不深的太子妃。 郑贵妃倒是多看了唐小白一眼,也没说什么。 回到东宫,光天殿中已摆了小宴等候。 与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们推杯换盏须臾,唐小白放下酒盏,从袖中取出已经拆阅过的信,借着灯光月色展开。 少年的字棱角分明,如铁划银钩,每一划、每一钩,都从她微醺的心绪中牵出丝丝缕缕的思念。 “……吾于凉州一切安好,惟念归期……” 这是他们成亲后的第一个中秋,却不得团圆。 唐小白突然有点难过,揉了揉眼睛,继续往下看。 “……国子祭酒事……不必忧心……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那怎么行呢? 她要是只会顺其自然,又何必留在京城?和小祖宗一起策马沙场不快意吗? 风来,身侧树梢簌簌,夹杂着莫急的声音:“皇帝入立政殿……” 唐小白翘起嘴角,给自己又斟了半盏酒。 皇帝去问责了。 她还不知元皇后有没有按计划动手呢…… …… “……臣妾一定严查严办,给陛下和舒美人一个交代!”
立政殿中,元皇后神色凛然。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皇后的意思是,你并不知情?”
“陛下怀疑臣妾?”
元皇后受辱般的表情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臣妾是皇后,为何要同一个小小的美人过不去?陛下这样来问臣妾,可有任何证据?”
“证据”两个字说出口,元皇后便彻底镇定下来,眼神半点不避地直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