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车到雍景湾，自己输密码开门，叶知栀为她的熟门熟路感到羞耻。她到的时候灯还是关的，显然谢廷琛没回来。想着速战速决，叶知栀直接挽起袖子开干，正洗米时，谢廷琛回到了，叶知栀扭头看他，道：“还没做好呢，要等会儿。”

谢廷琛没换鞋，向她走近，叶知栀闻到一阵烟和酒混合的味道。他的神态带着倦意，穿着正装，领带被扯开了，看着她明显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轻声道：“不急，慢慢来。”

“今晚喝了不少吧？”

叶知栀侧头探询地看着他。谢廷琛尴尬一笑：“有点。不过没醉。”

他难得认真地跟她强调。后来，谢廷琛就转去楼上洗澡了，下来时头发微湿，眼波氤氲明亮，一身全白家居休闲服，还带了一副烟丝色细框眼睛，一副斯文贵公子范儿。男色当前，叶知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谢廷琛闻着粥香走到她身边，看着卖相很不错的牛肉粥，毫不吝啬夸赞，“你居然这么能干，看着我都饿了。”

叶知栀讷讷地移开视线，脸色微红，“已经好了，你自己盛。”

谢廷琛盛了两碗放到桌上，邀请她：“一起吃吧。”

“好……好吧。”

她慢慢地挪到他对面坐下。接下来就真的只是单纯地一起吃饭，谢廷琛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轻捻着汤匙，舀一口粥咽三下的，慢条斯理很是优雅。叶知栀不知道说什么，也只能闷头吃饭，气氛安静得和谐又诡异。“对了，你说有话跟我说，是什么呀？”

好吧，还是她率先打破沉默，毕竟比较沉不住气。又是一阵沉默，谢廷琛半晌才出声，抬眸凝视着她，嗓音偏柔，“是想跟你说声抱歉。那天早上在家里对你说的话，轻佻了。”

叶知栀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对方话里所指，反而是她不好意思了，慌张无措道：“不用不用，是我先跟你开玩笑的！要说道歉，也应该是我道歉。”

“没必要。”

“嗯？”

谢廷琛放下汤匙，身体前倾了下，十指交握，手肘撑在桌前，凝视着她，眉目温柔氤氲，认真低语道：“我没有开玩笑，内容是认真的。”

叶知栀仿佛被一口大钟撞了下脑袋，整个人更加讷讷，一时不敢确定他的意思，“你是说……”“跟你的那次相亲是我生平第一次。因为知道对方是你，所以我才会去。这样，你懂了吗？”

叶知栀：“……”谢廷琛见她一脸呆怔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被吓住了，接着说：“既然要选择结婚。知栀，你有没有考虑过，也许，我可以是选择之一。”

叶知栀舀粥的手顿在半空中，说是瞳孔地震也不为过了，只是她这个姿势有点傻气，她都忘了调整。撩开眼皮瞅他，映衬着落地窗外浓深的夜幕，男人幽黑澄净的眼眸如一汪清泉，一如既往地认真，漂亮，听他的语气不像开玩笑，也没必要跟她开玩笑。只是，这一切太不合乎常理，太不符合逻辑了，他怎么可能，怎么会看上她？也许将一切解释为开玩笑或者更符合她的认知。四周安静得诡异，她多想此刻可以有什么东西发出声响，借以缓解她此刻的紧绷。可惜还是安静——长久的安静——屏息良久的她偷偷换了口气，目光和他相对，低声重复：“选择之一？”

谢廷琛眼神微凛，直达人心：“当然，我希望是你唯一的选择。但在没有把握弄清你的想法以前，最起码我想确定，你有考虑过。”

叶知栀摇了摇头。其实这有点虚伪，她怎么可能没考虑过，只是他们的差距如此明显，到底觉得不合适不可能。谢廷琛显然对她有预见，没有意外，轻柔地反问她：“那现在考虑，可以吗？”

愣怔了好半天，叶知栀的神思才勉强回归，想起什么问道：“难道你考虑过吗？”

谢廷琛有点拿她没办法，好笑地看着她，“这种事我不开玩笑，否则不会约你来家里，开暧昧的玩笑……更不会在这吓唬你。”

“我……”叶知栀试图组织措辞，但刚要开口又卡壳。没勇气直视男人的目光，她只能将视线锁定到某个墙角，低低地道：“其实……我也不是没考虑过……”谢廷琛无声看着她，等她说。“我的意思是，你的条件那么优秀，是个女的都会小小幻想一下的……”他闻言，低头笑了笑。“不过你不了解我的情况，要不我先说说我自己，然后你再做决定，行么？”

谢廷琛挑眉：“洗耳恭听。”

叶知栀调整了下呼吸，放开了似的：“我家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爸爸是二婚娶的我妈，从小我就是在看眼色、受指责中长大的，一直以来我都活得挺废物的，从小到大，我的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念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全都充斥着别人的干涉，就拿当老师来说，我其实根本不感兴趣，但还是干了三年，因为这是我奶奶帮我找的工作。我想反抗反抗不了，想顺从又不情不愿，不知道这种憋屈的生活还会持续多久，但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之所以会去相亲，一方面是屈从于家里人的安排，另一方面我确实也是抱着结婚了就能逃脱家里桎梏的侥幸。”

叶知栀说得平淡而缓慢，像流水账般想到什么说什么，谢廷琛也静静地听着，并不急于发表意见。叶知栀继续：“也许我应该就是苦于这种生活许久又无力打破，所以病急乱投医吧。我实在太想打破目前的生活状态了，这么说吧，我觉得我现在拥有的很多东西都不是我想要的，可怕的是，我觉得我会一直这样憋屈且无奈地活下去。”

叶知栀觉得自己的表达有点过于坦荡了，所有目的和盘托出，但凡对方多一点心眼，就会解读成她是想找一个长期饭票。也许谢廷琛听完，会安慰她两句，然后借口结束这个话题吧。没想到他却问：“你今年多大了？”

“24。”

叶知栀仰头看向他清俊的脸，“过完生日就25岁了。”

谢廷琛起身，将桌上吃完的空碗叠起来，托着放到洗碗池，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倚着橱柜的边沿，轻叹：“好年轻。”

“不年轻了好嘛，现在都是10后的世界了。”

叶知栀笑他不懂。谢廷琛淡笑，径自说：“跟你一比，我算老的了。刚才你说的时候，我在心中打了几个腹稿，应该安慰你年纪轻轻，不能对未来悲观以度。但想了想，安慰都太飘渺，预料未来也根本毫无意义。也许最好的时光，恰恰便是你最厌恶的当下。”

“啊？”

叶知栀原本认真听他讲话的脸瞬间丧了下来，撇了撇嘴，他不安慰她就算了，怎么还打击她？！谢廷琛凝视着女孩茫然低落的眼神，缓声道：“知栀，我懂你的憋屈和无奈，你所经历过的身不由己、无可奈何，我都经历过，甚至更多，所以感同身受。”

“你也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吗？你这么厉害？”

叶知栀真诚发问。谢廷琛笑容苦涩道：“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很厉害的。我今年三十二岁了，去年还在资本市场被最亲近的人暗算，差点被股东大会弹劾下台，不是更无奈？”

叶知栀回忆起百度百科上的他的履历，想起了新闻头条上意气风发的他，他的世界里是她不曾见过的风景，于是思绪飘飞，忍不住狡黠地猜测道：“但是最终你还是打败他们，赢了漂亮的一仗，对吗？”

谢廷琛手掌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无奈摇头：“我在说我们的事，你在想什么？”

我们的事……叶知栀假装捂脑袋，有点丧气道：“可是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强大理智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能被生活的一地鸡毛弄得全身都是鸡毛。”

她委屈巴巴地撇嘴，余光一扫，这才意识到谢廷琛正在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得没有边界，像无尽的纵容。“知栀，我的生活经历可能会让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情，在我的认知里，爱情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责任和担当都比它更重要。但如果你是想要一个人陪伴你，一起打破目前的生活状态，我想，我可以做到。”

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