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算几天后，姜朝栋正在店里与万世杰商量扩大桑蚕养殖户的事情。万世杰的儿子万大成进来说：“掌柜的，外面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万世杰看着儿子问：“怎么个奇怪法？”

“这个客人一看就是外地人，他进到店里之后，几乎把店里所有的布料都看了个遍，还都问了价格。然后他说要找老板谈一笔大买卖。”

万世杰听罢，说：“我去看看。”

不一会儿，万世杰领着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子进来。万世杰向姜朝栋说：“东家，这位是南洋来的石正一。”

他又把姜朝栋介绍给石正一。姜朝栋请石正一坐下，微笑地说：“敢问石先生是哪里人？来青岛何事？”

石正一回答：“我是南洋马来华人，是做贸易的。这次来是受几家贸易行的委托采购一批丝绸到南洋。”

姜朝栋问：“你为何不在江南采购，而舍近求远来到青岛。”

石正一说：“不瞒姜先生，我先去了江南，但是湖州的厂子都不大，吃不下我的单子，所以就到青岛来了。”

“石先生的单子是多少？”

“我的单子是五家南洋最大的贸易行合起来的，有二十万匹。”

“十万匹。”

万世杰吸了一口气，“这可是我家纺织厂一年的产量。”

石正一说：“就是因为单子太大，在湖州没有一家敢接。我也是打听了很多布行，知道姜氏是青岛最大的布行，所以才想和姜先生谈谈，能不能接了这一单。”

姜朝栋问道：“为何南洋需要这么多丝绸？”

“姜先生有所不知，前些年南洋的布匹大多出自东印度公司，比起内地价格高、质量差，所以我们商定几家联合起来，从今年开始到内地采购，以后每年都会有这样的大单子给你们做，怎么样，姜先生愿意接吗？”

姜朝栋听了不免心动：“那你们出什么价格？运输怎么办？”

“就按照你给老客商的批发价格，运输不用你们负责，到时我安排好货船，你们只要负责按时运到码头即可。”

万世杰插话问道：“多长时间交货？”

“三个月。”

姜朝栋摇摇头：“三个月时间太短，根本赶不出来。”

石正一想了想，说：“我们预付三成的货款，姜先生您再考虑考虑，两天后我再来听您的消息，如何？”

姜朝栋答应考虑，而后要留石正一吃饭，石正一推说还有事，就告辞走了。送走石正一，姜朝栋对万世杰说：“这个单子太大，而且要得太急，不好办啊。”

万世杰说：“是啊，不过石老板给的价格还是不错的，不做太可惜了。如果做成了，我们姜氏布行今年的利润就要翻番了。”

姜朝栋想了想，说道：“老万，今晚你约上老韩、老郑、老王三家，到春和楼饭店，就说我请客，有生意商量。”

万世杰醒悟过来：“东家是想联合这几家商行一起拿下订单？”

姜朝栋点点头：“正有此意。”

万世杰高兴地出门去联络几个商行老板。三天后，石正一再次来到姜氏布行。姜朝栋正在等他，姜朝栋把韩、郑、王三家老板介绍给石正一，告诉他，准备联合这三家来做南洋的单子。石正一说：“我不管你们几家做，我只和姜氏布行签买卖契约，所以质量、货期都由姜氏布行负责就行。”

姜朝栋和其他三家都同意，于是姜朝栋和石正一签订了买卖契约，约定如姜朝栋不能按时交货，就按照货款的三倍赔偿。姜朝栋本不打算签这么重的违约条款，但石正一一再说，这只是几家商定的约束条件，不会真的执行，到时还可以商量。姜朝栋想着已经联合好几家同时干货，应该问题不大，最终也就签了。等石正一签好契约，交完三成的银票。姜朝栋分出一半的单子，也就是十万匹布给三家做，按石正一的价格，与三家签订契约。韩、郑、王三家对姜朝栋甚是感激，一再要求当晚由三家做东请姜朝栋、石正一喝酒，盛情难却，加上姜朝栋也有心要感谢石正一，就答应赴宴。晚上大家喝得很尽兴，到半夜才散。姜朝栋让万世杰带着礼物，送石正一回旅馆，自己慢慢散步回家。第二天，姜朝栋的太太叶氏送姜伊然姐弟上学，姜朝栋吃罢早饭，就赶到纺织厂，从今天开始，就要忙着赶织南洋的丝绸。姜朝栋来到城郊的厂里，见万世杰和万大成两父子早就在厂里等着他。他很满意万家父子兢兢业业的态度，万大成长得结结实实、中等个头、浓眉大眼，姜朝栋有心培养他，经常给他派一些活，每次万大成都能完成。姜朝栋对万世杰说：“老万，如今订单来了，我担心南方的蚕茧，你今天给湖州发一份电报，另外我想派大成去一趟湖州，盯着那边把蚕茧发过来。”

万世杰答道：“好的，东家，我一会儿就去德国人的电报馆发电报。大成回店里拿几件换洗衣裳，今天就出发去湖州。”

姜朝栋看着万大成说：“大成，湖州的蚕丝非常重要，你到了那里，一定要盯着他们按时按量地发货，不然就耽误工期了。”

万大成答应道：“放心吧东家，我就是不吃不睡也要把蚕丝及时发过来。”

说完父子俩告别姜朝栋，回城里去了。姜朝栋又把厂里管事的几个人找来交代赶工的事情，一直忙到中午在厂里草草吃完饭。姜朝栋才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太太提醒今天是女儿姜伊然的生日，姜朝栋毕竟是留过洋的，不象老式家庭重男轻女，他让女儿从小就接受西式教育，他回到城里，在一家西式糕点店，订了一个生日蛋糕。下午放学回到家，姜伊然上楼到自己房间温书，等着吃晚饭。姜朝栋今天回家比往日要早，手里提着给女儿的生日蛋糕。太太叶氏接过蛋糕说：“一会儿就开饭，我去叫孩子们。”

说完上楼。佣人从厨房把饭菜摆到桌上，蛋糕被放在正中间。弟弟姜亦达看见桌上的蛋糕，抢着要吃。叶氏拦着说：“等一会，今天是你姐的生日，要点蜡烛、许愿后才吃。”

对姜伊然说：“伊然，今天是你的生辰，你父亲特意给你订了蛋糕。”

说完打开蛋糕盒的盖子，姜朝栋把15根小蜡烛插在蛋糕上，划着火柴点上，说：“伊然，来许个愿，在把蜡烛吹灭。”

姜伊然站起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然后吹灭蜡烛。叶氏把蛋糕切开给每人分了一块，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起来。两个多月后，姜朝栋和万世杰在店铺里，盘点着生意。万世杰说：“东家，南洋要的丝绸再过10天就可以全部完工了，韩郑王三家的货物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时可以一起给石先生发货了。”

姜朝栋说：“好啊，这几个月大家伙都辛苦了。等发完货，犒赏一下大家，好好歇口气休息休息。”

“东家还是这么体恤伙计，无怪乎咱们姜氏布行越做越好，只因有个好东家。”

“不能这么说，布行生意好，也是仰仗大家伙齐心协力。对了，大成回来没有？”

“昨天刚回来。今天我让他在家歇息。”

“大成这次是立了大功的，多亏他在湖州这段时间，及时把蚕茧原料运过来，工厂才能马不停蹄、加班加点地赶货。这次要好好奖励他。”

“东家客气了，为姜氏布行尽心尽力是他的本分。我们父子多年来受您的关照不少了，理应对东家有所回报。”

姜朝栋笑笑说：“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咱们现在的库存的布匹还有多少？”

万世杰说：“库存的布匹不多了，也就够半个月的，外地的分店也催着要货呢。”

“等南洋的货一做完，就赶紧生产一批货出来，保证各地的店铺供货。”

“好嘞，只要咱生意好，大家伙辛苦一些也是高兴的，您没看见吗？上到管事的、下到伙计、力工，干劲都挺足的。到时南洋的货物一交，款子收回来，再给大家伙发上奖金，比起往年多拿一倍，那就别提多美了。”

姜朝栋也被万世杰逗笑了，说：“对对对，到时再给每人发上一丈布，让家里人穿上新衣裳，也不枉大家辛苦了这几个月。”

对完了账，姜朝栋叫住刚走到门口的万世杰，说：“对了，你叮嘱一下厂子里，现在堆满布匹，一定要注意防火。”

“好的，东家。”

姜氏大华纺织厂，劳累一天的工人下班了。今天基本完成了南洋的单子，只剩下一小部分后续的工序，再有5、6天就可以全部完工了。厂长请示姜朝栋说：“工人们都很累了，今天是否让大家正常收工，不用加班了。”

姜朝栋就同意了。深夜，大华纺织厂厂区内外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厂子大门口和厂房门口亮着昏黄的电灯，整个青岛的电力都是靠德国人建的发电厂供电。大华厂院墙外，几条黑影闪了出来，他们悄悄地爬上墙头，翻进厂里。在门口的灯光下看出，这几人是日本浪人打扮，腰中都别着东洋刀。日本浪人来到厂区围墙大门口，一个浪人抽出东洋刀，推开看门人的房门，冲进去将睡梦中的看门人砍死。然后这几个日本浪人向厂房门口冲去，他们刚要撞门，从里面走出一个值更的工人。工人警觉地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进来的？”

领头的浪人二话不说，挥刀砍倒了值更工人，厂房里面的两个工人听见动静，急忙出来查看，也被日本浪人砍翻。这几个日本浪人点着火把，将堆在库房里的布匹和工厂空地上堆好的布料点着，又在厂房四周到处浇上洋油，大火很快蔓延起来。几个日本人匆忙逃离了现场。因为工厂在城郊，周围没有什么住家。隔着两里地有个村庄，村子里住着几个工人。工厂的大火被村里人发现后，大喊大叫起来，整个村里人都被吵醒了，大伙儿聚在村头看着远处冲天大火映红了半边天。几个工人喊道：“老乡们去帮忙救火啊！”

村里人纷纷拿起水桶等救火的家什，跑去救火。但是火势太大，工厂里的布匹、原料皆是易燃物，很快就全都烧起来了，村民提着水桶之类灭火，根本不顶用。到了快天亮时，厂子基本烧光了，只剩下被烟熏黑的砖墙。姜朝栋天亮后，接到消息赶到工厂时，火势已经熄灭。他看到冒着烟的残垣断壁，立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发愣，头脑一片空白。万世杰满眼泪水，呆呆地看看烧毁的厂房。万大成领着工人收拾着散落的垃圾。姜朝栋有气无力地说：“别收拾了，让大家都散了吧。”

说完，步履蹒跚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