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售主管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跟桑小雨介绍说:这东西一瓶五元,给销售员四元,销售五箱后还有一瓶的奖励。 销售十箱有三瓶的奖励。 桑小雨问一箱有多少瓶?答说十二瓶。 桑小雨说价格有点高,现在散装酱油只有八毛钱,就算瓶装的最贵的也不过三元。 销售说它们不可同日而语,这里面的东西成本太高了,五元不算贵了。 销售员给她和费家妮一人一瓶,说让她们吃好了再来上货。 其实桑小雨动心了,她觉得这东西可行,她想要尝试一下。 桑小雨离别了包子铺,开始了第二职业,准确地说是第三职业,她还发广告发了一个多月。 幸亏包子铺第二天就放她离开了。 老板和老板娘还算仁义,多给了她二百元,还有些恋恋不舍地送她离开。 桑小雨可没时间感慨这些风花雪月的温情时刻,她立刻投入到新的战斗中去。 元旦就在眼前,如果自己不利用现在过节的机会,这类调料产品销量应该不会太乐观。 费家妮劝她在西郊的地方租个房子,桑小雨说租房太费钱了,费家妮说这里是市郊,房租便宜得吓人。 桑小雨知道出早市和包子铺上班差不多,早上四点是一定要出发的。 自己妈家虽说叫平江西路,却在梅澜江的最东面,与酱油厂南辕北辙距离比包子铺还要远上一倍。 费家妮与桑小雨在西郊找了半天,就找到一个叫林业学院的职工宿舍。 这里所谓的林业学院早就人去房空了,留守在这里的几乎就是外地农民和一些孤寡的老人。 还有就是跟她一样的打工者。 平房条件一般,一个月五十元的租金,桑小雨还是感到有些贵,偏偏租了平房前面的仓房。 平房一次交半年,仓房一个月一交。 仓房一个月只有二十元。 费家妮打开这家仓房门的时候,一股霉气直冲鼻子,她憋着气跑到外面说: “桑小雨呀桑小雨,你置于的吗?你这不是难为自己吗?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吗?你真的要在这里睡?钱我替你出了。”
桑小雨打开门看了一眼,虽说是仓房,也还有个小院子。 院子里堆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的屋子还算干净,只是长期没人住,灰尘一团团地挂在四周,成了蜘蛛蚊虫的天下。 费家妮要找人帮个忙,桑小雨死活不同意,费家妮面露难色,桑小雨赶紧说:“真的不用你,你一惊一乍的我反而什么也做不了。”
费家妮是真不想做,又觉得对不起她,桑小雨只好骗她说一会儿让李俊浩帮自己。 费家妮见过李俊浩,立刻拍手说好,还说他们三一起做,桑小雨拒绝了,还说现在必须回家一趟。 她让费家妮放心,说自己处理这样的事就是小事一桩。 费家妮说什么也要拉着她去吃饭,还说自己过几天又要离开了。 桑小雨知道,她是有点过意不去,于是与她进了一家小面馆。 两人各要了一碗面,费家妮说她能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自己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她说桑小雨虽不是出身在豪门家庭,但本身就具备贵妇的潜质,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丰姿别人是学不来仿不会的。 现在,她面临这么大的一个难关,却又如此的坚强,她说要是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桑小雨笑笑说:“人生下来就是为了适应环境的,你说是你到底要怎么办?”
费家妮半认真半开玩笑说:“找江春晖去,他对你比对我好多了,但我就在他面前装可怜,不是装应该是真可怜,他还是会伸出援手的。”
桑小雨笑,说:“他可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男人。”
费家妮想也没想地说:“那算什么?他不就是想多一个情人吗?我又不是一张白纸,怕什么?”
桑小雨听她这么说,当然就无话可说了。 费家妮看她有些沉默,就说:“男人就那么一回事吧,你不把他当回事,他就把你当回事,你看看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你对江春晖越冷淡他就越热情,要是你一个猛子扎到他的怀里,我告诉你,他早就把你给踹了。”
桑小雨笑,说:“你既然这么了解男人,为什么就不高傲一回呢?”
费家妮叹了口气说:“这类事是知易行难,必须他要喜欢你才行,要是他本来就不太得意你,你还冷漠个什么劲儿呢?”
桑小雨哈哈大笑起来,她觉得自己好久都没这么开怀的笑了。 费家妮则说:“这个道理你说谁不懂呢?但真有一个优质的男人站在你面前,你刚一高傲,人家就跑了,还得千方百计去勾引,你说累不累?”
桑小雨又笑了,说:“你是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了对付男人身上?那你的个人问题怎么就还没解决呢?”
费家妮说:“我呀,根本看不上那些小男生,你想想,咱们都是二十七岁了,同龄的男人谁能看得上?三十多了奔四十的男人有几个没家?我都不敢深想,越想越绝望。”
桑小雨也叹了一口气说:“太明白男人的女人只能剩下了,稀里糊涂的女人都把自己给嫁了出去。”
费家妮有些认真地问:“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怎么一次都没听过你骂程伟泽,难道你心里不苦吗?”
桑小雨也严肃地说:“事情来临的时候,光埋怨有什么用?我天天骂程伟泽有用吗?没有用的事就不要说了,就让他过去吧,我相信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费家妮举起大拇指说:“我真的是服了你了。 当初你跟程伟泽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但你们过得甜甜蜜蜜又让多少人羡慕,唉,要是没这些事就好了。”
桑小雨说:“别老想着这些事了,我劝你一句,咱们现在都没到三十,还算是有年龄上的优势,一过了三十那就是昨日黄花了。 还是早点把自己打发了,女人有个家就安定了,何况你还这么漂亮有活力。”
费家妮苦笑了一下说:“就算我看中人家,人家也未必能看中我,看中我的我又觉得太幼稚,要是再嫁不出去,估计只能剩在家里了。”
就好像桑小雨不愿意提程伟泽一样,费家妮也不愿意提她的个人大事。 两个人都想转换话题。 还是费家妮先说:“对了,你去市场没有一辆三轮车怎么办?”
桑小雨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她想,自己要是一直用自行车推调料,估计一天也卖不出去几箱,还很有可能把箱子摔到地上空欢喜一场。 但她却对费家妮说自己就在四郊的市场卖货,取货也方便。 她不想再麻烦费家妮了,她做得够多了。 费家妮只好点头。 费家妮前脚刚走,桑小雨就回到小屋里。 屋子里好想要结冰了一般。 玻璃基本上残缺不全,她用塑料布把窗户都围了起来。 屋子里四壁黑乎乎的,她找来一些干净的报纸糊了上去。 院子里的嘈杂破败还是让她忍不住地唉声叹气。 她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和她一样的人大有人在,她看见很多人家的仓房都升起了炊烟。 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出来打工的。 好在房主在仓房的另一个小棚子里留了近半吨的煤,桑小雨赶紧把火升了起来。 火升起来了。 桑小雨不记得自己原来升火是哪一年了。 好像是在小时候,在妈妈家里,就算她现在住在妈妈家,妈妈也从未让她干这样的活儿。 她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到院子里,而院子里的东西好像破旧的文物市场,里面是应有尽有。 好在房主说了,所有东西都归她支配,能扔的都扔了吧。 桑小雨把屋子终于收拾出来了,四个小时已然过去了。 桑小雨累得浑身如散了架子一般,看了又看,这哪里叫什么干净,大概也就是抹抹干净而已。 屋子里有一个老旧的柜子,桑小雨打开的时候,几只老鼠仓皇从里面逃了出来,桑小雨失声大叫,吓得魂都飞了。 屋子里没有一点食物,它们怎么会在这里做窝。 屋子渐渐有了暖气,炕上的热度也上来了,劳累了一天的桑小雨真想躺下好好歇一下,但她不敢,她还有无数要做的事。 先把炕擦干净了,这才把从包子铺拿过来的被褥铺了上去,她轻轻躺了一小会儿,炕上已经有了热气。 她不敢再呆,怕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她骑着自行车回妈家了。 她把所有的事都跟妈妈讲了,还说元旦肯定也回不来。 儿子上来扑在她的身上,问她怎么连家都不回了,桑小雨说春节一定回来,还要给儿子买些礼物。 子侨高兴地看着妈妈,他现在懂事多了,再也没要过玩具之类的东西,听妈妈说礼物,他竟然淡定地说: “妈,礼物我就不要了,省点钱还债吧。”
桑小雨和母亲哭笑不得,让他进屋去看书。 桑小雨对母亲说无论如何也要有一辆三轮车,不然卖货的事就是空谈,现在想买一辆三轮车,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把这笔钱赚回来。 母亲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着她的脑袋说:“你呀,是不是惦记你王大爷家的三轮车了?”
桑小雨立刻笑了,说:“要不怎么说是母女连心呢。”
母亲说:“我的闺女终于会算计了,我不知道是要高兴还是难过。”
桑小雨说:“妈,这有什么可难过的,这不是审时度势吗?人到了哪一步就说哪一步的话,这就叫生活教会了你成长。”
“别贫了,我去看看去。”
母亲回来的时候,脸上喜忧参半。 桑小雨急切地问怎么样? 母亲说:“他的三轮车还真没什么用,但说什么也不愿意白给咱们使唤,说什么也要五十元。”
桑小雨问:“这车新的值多少钱?”
母亲说:“大概得一百多呢,不过他家的车好像也没用过几次,不是想拉活来着吗?他脚就出了事。”
桑小雨说:“妈,你别管了,我去。”
母亲不服气地说:“你去也不可能让你白用。”
桑小雨径直来到王大爷家,王大爷正在炕上抽烟,看桑小雨来了,笑说:“你妈来了不行你又来了?”
桑小雨说:“王大爷,不是我想占你们家的便宜,我是真的出了事,现在拿不出多余的钱。 你呢,这车越不用越没个用,零件慢慢都要生锈了,您现在要是能卖产点钱还真是得点,这个道理你比我还懂。”
王大爷说:“这车子我花了一百二,没用几天,给你五十还嫌多吗?”
桑小雨说:“五十我真拿不出来,三十我认了。”
王大爷还想说什么,桑小雨说: “王大爷,我小的时候你最疼我了,现在我遭了难,就算帮我一把吧。 您这么大年龄了,不还是想给儿孙赚点吗?我也一样,我要是把钱还完了,还要给儿子多赚点呢。”
王大爷听了有些动容,说:“那就算了吧,既然你给我三十我还不如不要,送你个人情吧,你妈借钱的时候我一分没拿,就算我也尽一份心吧。”
桑小雨把三十元送到王大爷的手上说:“大爷,就算你拿了这三十元,我也感激你一辈子。”
王大爷把车子推了出来,告诉了桑小雨骑车的要领,还告诉她要懂得维护车子之类的。 桑小雨离开了王大爷家,身边就多了一辆三轮车。 桑小雨要离开家了,母亲变得絮絮叨叨,她给桑小雨拿了大米和白面,又拿了酱油、醋还有盆碗筷子之类的东西。 桑小雨不让再拿了,说屋子里好多东西都有,而且自己也可以买一点。 母亲知道她现在一分钱也是不肯花的,还特别不放心一次都没骑过三轮车的人出了事怎么办。 桑小雨说:“妈,你就放心吧,我现在特别知道照顾自己,要是我出了事,你和孩子怎么办?我心里明白着呢。”
母亲说:“你明白就好,要是不用我操这方面的心,我也就安心了。”
母亲又要给她拿钱,她说什么也没要,说自己手里有卖货的二百元零钱怎么着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