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握着玻璃瓶，德拉诺依然保持着沉默，如同雕塑般凝视着那暗红色的血液。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获取长王之血后欢呼雀跃起来，但如今弥漫在他内心中的，只有冰山一般的死寂。

生活着吸血鬼和魔物的弗拉克图，游弋着恐怖海怪的汪洋，还有这片被战火笼罩着的亚伯大陆，往往只能在神话中看到的故事竟然就那样一个接一个在自己眼前展开，最让人无奈的是，这一切都源自于一瓶复活自己的“白炼之火”。

德拉诺注意到身边的二人也同自己一样陷入了沉默，没人知道在诅咒解除之后应该怎么办，继续隐瞒着身份陪威尔国王把戏演下去吗？或者说就这样找准时机离开，想办法回到自己的故乡——迦南。

犹豫片刻后，德拉诺终于拔开瓶塞，抵在嘴边，头向上一仰，紧闭着双眼将污秽的血液倒入了口中。

腥臭的气味沿着舌苔蔓延在了整个口腔，德拉诺几乎无法呼吸，那液体如同积雪般冰冷，他不由得向鼻腔倒吸一股冷气，却依然抵挡不住那腐败物特有的气息。

“咳咳！呕……”

他赶紧从怀里扯出了手帕，将那液体吐得一干二净。他来不及向维基莉可解释情况，但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血液，而像是一种散发着呛鼻腥味的化学药剂。

“该死，你在搞什么鬼！？”

维基莉可见状立刻起身推开了他，一把将沾满了血液的手帕躲了过来。暴露在空气中仅仅不足十秒钟的时间内，那液体竟然连着手帕一起凝固成了粘稠的胶状物。

德拉诺不顾一切地冲到水池边，伸手舀起了一把清水冲洗着自己的口腔，他原本就已经竭尽全力抑制住了对血液的恐惧，谁知道那东西竟然比想象中散发着血腥味的液体还要令人作呕，像是蕨类植物的汁液，又包含着一股蛋白质腐烂才有的恶臭。

让娜隔着三米外的距离都能嗅见那种气味，维基莉可连忙合上了手帕，似乎已经对这种液体的成分有了一丝头绪。

“德拉诺，把打火石递给我！”

不知这家伙又发现了什么，德拉诺只好强忍着再次呕吐的欲望，从衣兜里掏出了莫兰赠与的蓝色燧石递到了维基莉可的手上。

拿起燧石，借过让娜的匕首，维基莉可对准了桌面上摊开的胶状物猛地挥动匕首。金属与燧石撞击的一瞬间打出了闪耀的火花，那粘稠的暗红色胶体如煤油般燃烧起来，抖动着的火苗竟然呈现出了诡异的淡蓝色。

维基莉可下意识地扯过毛毯扑灭了燃烧着的手帕，白色的烟雾沿着毛毯与桌面之间的缝隙缓缓冒了出来，那正是之前让德拉诺作呕的臭鸡蛋味。

“看来基本能确定了。”

维基莉可将手帕重新包裹好藏在了桌下。

确定什么？德拉诺疑惑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不清楚维基莉可究竟想到了什么，但光从眼前发生的一幕也不难确定，那暗红色的液体绝对不是一般生物体内流淌的血液。

“是硫磺？”

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好奇心在作祟，那种臭鸡蛋味德拉诺只要闻见一次就难以忘记，之前在迭雅拉泡温泉的时候就能隐约闻到这种味道，那是火山附近特有的硫磺味。

看到维基莉可微微抿了下嘴唇，德拉诺确信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肯定，但让他不解的是，作为一个看似正常的利寇斯人，威尔国王的血液里怎么会掺有这种物质呢？

“不只有硫磺，这东西压根儿和血液没有任何关系。”

维基莉可后仰着靠在了沙发上，双眸像是凝固了一般盯着桌下隐约升起的白烟。

“还记得你在弗拉克图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情景吗？”

德拉诺愣了片刻，随后坚定地点了点头，他当然记得！巨大的圆形房间，摆满了炼金工具的木桌，身穿洁白纱裙的维基莉可，还有那个让他做梦都不想再遇见的诡异人偶——斯黛拉。

等等，她到底想暗示什么？德拉诺不禁皱起了眉头仔细思索着，从在那房间里醒来开始似乎他周围的一切都和炼金术有关，炼金术……斯黛拉……难道自己能从这二者之间找到什么答案吗？

想到这里，德拉诺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他似乎逐渐开始理解了维基莉可的想法，之前在桌上那滩粘稠的液体果然是炼金术才会使用到的材料。

看到德拉诺茅塞顿开的表情，维基莉可终于长呼了一口气，解释起了眼前的事实。

“没错，是炼金术……”

“……这难道和长王的疾病有什么关系吗？”

关于那液体的本质德拉诺已经基本猜到了，最让他在意的还是液体和长王之间的联系。

“有，而且可能超乎我们的想象……这不是普通的液体，最早源于圣迹1500年左右的弗拉克图，在白炼之火被列入禁药不久后，弥萨兰人就开始着手研制新的体力增强剂，将硫磺和醛类药剂混合起来，再以红汞作为溶剂调匀，加入些许人血用作催化就能得到一种保持生物活性的药剂——血泉。”

那些拗口而陌生的名词让德拉诺感到头脑发胀，还好他并不需要怎么研究炼金术的基本原理，主要是了解其最终结果的功效。

“这种药剂曾经在迦南也很流行，人们认为血泉是一种无可替代的万能药，仅通过口服就能维持身体最佳的健康状态。但那些只是表象，长期服用后人体就会产生恐怖的变化，首先是慢性贫血，接下来就是肌纤维钙化，最后会侵蚀大脑，让患者变成像活死人一般的存在。”

这番话让德拉诺想起了不久前在国王寝室中见到的一幕，威尔的身体确实不像是正常的消瘦，而是和维基莉可所说的一样成了活死人一般的可怖形态。

维基莉可起身在沙发前踱步了一阵，停顿片刻后继续补充道：“但不可否认的是，‘血泉’是一种效果拔群的防腐剂，至少在尼坎洛斯，这种药剂已经不会再用到活人身上了。”

德拉诺回头向窗外望去，远处的城镇依然能看见士兵的身影，一切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难道说，实际上长王一直在积极配合治疗，只不过是相信了歪门邪道而使用了‘血泉’药剂吗？”

“呵……”

维基莉可冷笑一声微微颔首，德拉诺不清楚那到底是一种肯定还是纯粹对事实表示着自己的困惑。

“目前还不能确定在长王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但看样子这药剂确实是‘血泉’无疑。”

只见她俯身从桌边拿起了之前的针筒，伴随着手掌的晃动，针筒内暗红的液体来回摇曳着，冒起了半透明的气泡。

“无论调制者是谁，我都得肯定——那是个近乎疯狂的炼金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