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来者,齐天明瞳孔猛的收缩颤动,“是,是……是赵屠户!”
赵屠户是城里唯一的屠夫,平日少有活计,大部分的生意都是刘羽风旅店和餐馆的,所以常被分配买肉任务的齐天明认得他。 不过此时,他也许已经不再是那个喜欢偷偷给齐天明塞肉干的人了。 赵屠户双目赤红,脸肿胀且发紫,半边身子连着左臂血肉全无,原本的手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扁平的骨刀,上面还挂着一段肠子。 “呕!”
跌坐在地上的莫洛下意识地想呕吐,但也只是干呕,天知道在城中发生异变的一刻钟里她已经吐了多少次,现在腹中空空如也。
忍住胃里翻江倒海和恐惧,齐天明调动体内陨力注入佩刀,横在身前,“你们快走!”他眉头紧皱,转头看向新林,兀地愕然。
“还能跑到哪儿去呢。”新林背起莫洛,将她放在齐天明身后一丈左右位置的高台,那里是一段L形的墙壁,木梯通向高台。 跳下高台,新林将木梯上的踏板尽数敲断,不留一处可接力的地方,只留两根棍子撑住高台。 “莫洛,一会你恢复一下伤势就跑吧,沿着还没坍塌的屋脊。”
新林一边说着,一边握刀冲向后方涌过来的三四十个异变的百姓,他们口中呢喃着什么,疯狂而嗜血。
“你会活下来的!”新林跑着吼道,“流水剑!”
他杀入“人群“。
“嘭”骨刀落地,扬起一片尘埃,没有犹豫地,齐天明早已转过头,长刀几次劈砍在赵屠户腿上,惹怒它,拉扯着它远离莫洛所在的位置。 望着新林和齐天明背影,莫洛泪水汩汩流淌,她没哭出声来,调动体内陨力朝小腿撕裂的伤口上汇聚,这是异变突发时,三人被异变百姓围困,他们还没克服恐惧,而她率先将新林和齐天明推上屋顶的代价。 远处 “嘶,力气好大。”一次交手后,齐天明看向被“型盾”挡下的巨人,握着佩刀的手微微发颤,他的虎口已经渗出殷红的鲜血。
“咔嚓”“赵屠户”右手拍在“型盾”上,抹去了它的存在,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再次朝齐天明冲撞过来。 “咚咚咚”的,地面略有颤动,“赵屠户”一丈高的庞大身躯动起来却灵活无比,挥舞着骨刀直刺齐天明胸膛。 “叮!”刺耳的金属嗡鸣,齐天明侧身想躲,“赵屠户”骨刀却顺势横劈。齐天明竖刀格挡,被刀身上传递过来的震荡震碎了长袖。
“呃”滑出去十几米,齐天明堪堪稳住脚跟,喉头腥甜,再望向“赵屠户”的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不见。 “呼呼呼”的齐天明身子猛的一抖,衣角翻飞间他脚步如电。 “噗”“赵屠户”捕捉不到齐天明的轨迹,胡乱挥舞着骨刀斩的地面泥土飞溅。一道刀光闪过,它左大腿被斩断,巨大的身躯轰然砸在地上。 “赵叔,我这就让你解脱!”齐天明身形在“赵屠户”后背显现,他双眼通红,嘴角拧着,泪水如注,此刻他面目显得有些狰狞。
“刷”巨大的腐烂脑袋被齐天明斩下,落在地面上时赵屠户的脸上仿佛露出解脱的笑容。 “谁!是谁!”齐天明拄着刀,朝天空咆哮,然后立在那里泣不成声,死了太多人——旅店里常嚷嚷着自己是长辈的伙计,爱吹牛的白马褂小二……
在梦中,他的父亲看着或朋友或长辈死在一群怪物刀下,那种情感在这时候与齐天明重合。 他恨,他知道这是有人刻意为之,但,他无力阻止,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抹去眼前的水雾,齐天明看着地上迅速腐朽成枯骨的赵屠户呆了呆,转身往回跑。 “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不管是谁,不会放过你!”齐天明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兀自下定了决心。
另一边 “流水剑!”新林挥舞着已经卷刃的刀,水流的虚影在他周身飞扬,带起一阵血雾。
他脚步枯骨几乎成山,那些面目全非的百姓本来只有三四十个,在某一个时刻,像是收到召唤似的,四面八方涌来上百人。 这些人,不,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这些死尸体表腐烂,隐隐露出骨头,灰白的骨头上溢散出丝丝缕缕的幽蓝色物质。 新林瞳孔里难掩恐惧,虽然他已经迈过心里头的那个坎,对砍了这些类人的怪物没有了太多不适,但也仅此而已,面对着杀不完的怪物,他怕自己稍不留神被吞没,他怕死。 “啊”砍了近一刻钟,新林气力有些不足,刀法略有停顿的瞬间,他被一只爪子抓伤了,左臂顿时血淋淋的。 “只剩,喝…喝…喝。”新林喘着粗气,“二十几个了。”
他对自己说,却无论如何也振奋不了精神,他快力竭了。
“肉,血,给我!”二十几只死尸嘴里发出模糊的嘶吼,蜂拥着扑向浑身血淋淋的新林。
“刷刷刷”又砍出断断续续的十几刀后,新林被扑倒了,他眼前发黑,意识模糊。 一个半边身子只剩骨头,飘散着幽蓝色物质的死尸掐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下。 “新林!”“嘭”齐天明惊呼自远处传来,随即是风声呼啸。新林感觉掐着自己脖子的死尸消失了,周围的空气也不再充满腐臭。
他睁开眼,看见齐天明,感受到颠簸。 “这里人太多了,我陨力几乎耗尽。”“诶,你先别睡,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睡,成吗?”
齐天明的语气里带着哀求,他背着新林狂奔,身后“人流”如潮,一座还算完整房屋遇上“人流”就如同蝗虫过境后的田地,只剩光杆的柱子。 “没睡。”
听到背后传来新林虚弱的声音,齐天明咬了咬牙,骤然提速,远远甩开追逐的“人流”
背着新林四处奔走,齐天明有时遇上游荡的小股“人流”,过了许久他才找到个藏身处——一间四下里空旷无人,仅有一颗老树的木屋。 齐天明将新林放下,让他先依着院落里的树靠着,而自己手握佩刀推开门进屋。 “谁!”齐天明神经紧绷,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压着嗓子喝了一声,如果是人,那便会回应,如果不是,也不至于惊动。
“天明,是我。”屋内仅有的一个房间门开了,莫洛探出脑袋,碧绿色的大眼睛充斥着欣喜。
“喝——。”齐天明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下。
“新林呢?”莫洛欣喜过后复而问道。
“他在院子里,我这就带他进来……” 木屋内,齐天明关紧门窗,用桌椅挡住,然后擦去唯一床榻上的灰尘,将新林轻轻放上。 “新林伤的好重。”朝新林输送陨力调理的莫洛皱着眉头——伤势怎么也不见好。
啃完莫洛给的一张面饼的齐天明也是一脸担忧,递过一碗水(碗是屋里的,水是莫洛从其他房屋里搜来的),“给新林喝点水吧。”“好,我试试。”
莫洛点头。新林现在昏迷,气息虚弱,如果没有她用陨力调理,一碗水下去呛都要呛死了。
就在一切沉静似水的时候,斜靠墙角的佩刀突然嗡鸣一声,“哐当”拍在地上。 “啊!”莫洛一惊,手里的碗摔碎在地上,齐天明本疲惫地靠在墙角歇息,动静令他“噌”地窜起来。
发现没有危险后齐天明松了口气,拍了拍莫洛然后抓起佩刀。 “你们还好吗?”飘渺的声音突兀的在齐天明脑海里响起,他一惊,立刻环顾四周,愣然发现只有莫洛疑惑地看着自己。
“城里情况如何?”又听见声音,但这次清晰许多。
“师父!”齐天明差点儿叫出声。
“师父?”莫洛听齐天明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茫然,又有些焦急,“师父在哪儿?”
“让她也碰到佩刀。”
齐天明分辨出是刘羽风的声音。
“莫洛,你把手点在刀身上。”齐天明将佩刀放在地上,示意莫洛接触佩刀。
“好。”尽管不知发生了什么,莫洛还是照做了,然后她就听到了刘羽风的声音。
“城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们还好吗?”莫洛试着在脑海里发话,“一路走来,我没看见活人,只有游荡的死尸。”
“我和莫洛没事,新林伤的很重。”
齐天明补充。
略微停顿一下后,刘羽风说道:“我现在有点麻烦,没法儿来救你们。而且周围有屏障隔绝了白杨城与外界,我的精神力难以传进来,只能借这把佩刀传递一会儿,你们先听我说。”“好。”
莫洛和齐天明同时在脑海里说道。
“你们如果休整好了,就去旅店阁楼,那里有我刻录的传送阵纹,到时候以佩刀里的力量灌注就可以离开白杨城。我已经消除掉屏障对佩刀禁制,路上可遮掩你们的气息,也可用其自保。”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然后地面就是一阵晃动,木屋不断发出老木门转动的“嘎吱”声。 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