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映是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他眉心舒开,冲富海抿了个极淡的笑,尽管他此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衫,但那一身清贵不凡的气质却怎么也无法掩去。富海亦回了个淡淡的笑,深黑的眸光越过纳兰瑾轩,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间小院。他们出城后,知道附近有几个村子,便一路寻来。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纳兰瑾轩,这个并不简单的男人。富海的身后还跟着好些个护卫,模样有些许的凶神恶煞,杨秀儿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吓得躲进了屋里。纳兰瑾轩的薄唇上勾起丝淡笑,眉梢微挑,他出声问,“不知富少到这儿来作什么?”
闻言,富海的目光重新回到纳兰瑾轩的身上,他抿了下唇,淡声吐字,“找人。”
“哦,这么巧,本少也在找人。”
纳兰瑾轩漫不经心的看了富海一眼,唇上笑意浅浅,可富海却觉得,纳兰瑾轩什么都知道一样。眉锋轻皱了下,富海轻笑了声,“是吗?不知三少可有找到?”
纳兰瑾轩唇角一弯,漆黑的双眸半眯了下,意味深长的看着富海,但笑不语。……权若雪躲在屋里,当富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的时候,没有预兆的,她的脸色白了下。听着两个看似平淡实则暗藏锋芒的对话,权若雪心头的那抹不安又淡下许多。宁殊阳煎好药从厨房走出来时,便看到院中,两个男人无形的对峙,眸底的深黑,给人一种,恨不得将对方吞噬进去的感觉。看了一眼,宁殊阳便皱了眉,纳兰瑾轩几时有这样强大的气场了?却忘记,昨晚那个大开杀戒,武功修为甚至在他之上的人正是纳兰瑾轩。从庭院中走过的时候,纳兰瑾轩忽然从富海的身上收回目光,微挑的眉眼有些挑衅的落到宁殊阳手中的药碗上,似笑非笑的开口,“这么快就煎好了,也没有很久嘛。”
宁殊阳的脸色猛地一冷,退开好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差不多隔了几丈远。这时。“宁将军。”
正准备进屋的宁殊阳,听到这熟悉的一声,忙转过身去瞧。只见,门口中处,慕容子淳领了一队暗卫从外头进来,看到宁殊阳的表情有几分惊喜,只是当纳兰瑾轩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中时,他的眼底掠过几丝疑惑。宁殊阳冲着慕容子淳点了点头,却碍着富海在场,有些话并没有往开了说。慕容子淳从富海身旁走过时,冲他颌首示意,随后,他的目光便落到宁殊阳手中的药碗上,“这是?”
宁殊阳淡淡的看了眼屋内,在慕容子淳震惊的目光里点了点头,顿时,慕容子淳的脸上一阵惭愧。“末将,末将来迟了。”
他低了头,压着嗓音出声。虽然慕容子淳在朝中的职位不低,但却属宁殊阳麾下。宁殊阳摇头,冷淡的目光在富海的身上停留了下,这才端着药碗掀开帘子进了屋。慕容子淳知道宁殊阳的意思,他转身,几步走到富海的身旁,与他寒暄几句,他便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声,“不知富兄在这里作什么?”
“找人。”
富海淡淡的回答,眸光轻睐。慕容子淳了然的点头,他看了看富海的身后,目光里意味明显。富海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淡淡的抿了抿唇,“既然这里没有我富某要找的人,富某就先告辞了。”
慕容子淳点头,俨然一副主人姿态。富海笑笑,当下领了人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慕容子淳这才将目光转到了纳兰瑾轩的身上,问,“三少怎么会在这里?”
纳兰瑾轩耸了耸肩,道,“一不小心就在这里了。”
语毕,仿佛没看到慕容子淳张合的唇瓣,掀了帘子便进了屋。留下慕容子淳站在原地,眉心微皱。由于,皇帝的伤势过重,不宜移动,宁殊阳与慕容子淳决定,还在这个小村子里呆上几天,同时飞鸽传书向太后报平安。皇帝这蜀郡遇险,作为蜀郡藩王的逍遥王当天下午就派人来接皇帝去王府,可碍于皇帝的伤势,他命人留下许多珍贵的药材后,直到太阳落山这才离开。一下子家里多了许多人,杨大夫父女两还有些难以适应,好在宁殊阳很快便将那些暗卫安置好,让他们在屋外守着,倒让杨秀儿自在不少。暮色四合,小院里支起橘色的灯笼,杨秀儿与杨大夫在厨房生火做饭,食材是下午的时候,暗卫们去镇上采购好的。高高的屋顶上,纳兰瑾轩提了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酒,看着底下的情形,自斟自酌着。灯火照不到屋顶,看然没有人看到纳兰瑾轩脸上的那抹淡淡的寂寥。傍晚的时候,纳兰芊语与慕容拓在暗卫的通知下,过了来。看了一会,在宁殊阳转身去了厨房帮忙后,纳兰瑾轩觉得他这个二姐总是在有意无意间避开慕容拓,如果偶尔撞上,纳兰芊语总会狠狠的瞪上慕容拓一眼。“有意思。”
纳兰瑾轩仰头喝了口酒,眯眼笑了下。片刻后,一道娇俏的身影飞身而上,一把抢过纳兰瑾轩手中的酒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权若雪斥道,“你的身体还要不要了?”
黯淡的光线里,纳兰瑾轩顺着权若雪抢过的酒壶,转头,黑眸定定的锁住了她。他的眼神很深很沉,有丝真挚,还有丝古怪的情绪在里头。权若雪对上他深遂的眼眸,一下子失了神。等了半天,纳兰瑾轩也没等到权若雪的解释,心头的那口莫名的火气一下子冲上心口,有种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感觉,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介意什么,反正就是觉得一口气不顺。尖酸的话语一下子脱口而出,“怎么你现在还有空来关心我吗?你的老相好都找上门了。”
老相好几个字讽刺到权若雪,黑暗中,纳兰瑾轩并没有看到权若雪眉眼中瞬间拢起的苍白,此刻的她,就像是被人生生抽了一个耳光,讽刺,嘲弄,她忽然觉得很可笑。静静的如一潭死水的眸子看了纳兰瑾轩半晌,权若雪没有反驳他的话,也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喜怒哀乐,就是那样的平静,反而让纳兰瑾轩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你……”纳兰瑾轩的话还没有说完,手中忽然一重,低头一看,权若雪将那只酒壶重新塞回了他的手中,抬头。眼前一花,眼瞳中是权若雪旋身落地的身影。也直到这一刻,纳兰瑾轩好似突然清醒,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可耻的话后,他的眉眼顿时一片深重。这时,杨秀儿端着饭菜从厨房里走出,看着屋里屋外的人,有些羞涩的叫了声,开饭。屋里的人出来,从纳兰芊语到慕容拓、慕容子淳,甚至暗卫们也坐到了一桌,唯独没有见到权若雪的身影。他又在屋顶坐了儿,直到杨秀儿怯怯的声音叫起了他和权若雪的名字,他这才飞身从屋顶上下来。正巧去屋里喊权若雪的杨秀儿缓缓从屋里出来,看着忽然出现在院中的纳兰瑾轩,脸上一喜,“公子,你去哪里了?要吃饭了。”
纳兰瑾轩的目光却越过杨秀儿看向屋内,淡淡的问了句,“她呢。”
“她?”
杨秀儿愣了半天,这才意识到纳兰瑾轩问的是权若雪,忙回答道,“雪姑娘说她不想吃东……”那个西字还卡在喉咙,纳兰瑾轩迈步从杨秀儿的身边越过,走向屋内。屋里,微弱的烛光下,权若雪抱着双膝坐到床榻上,低着头,垂落的发丝将她的神色掩去。掀开帘子,纳兰瑾轩一进来便看到这一幕,喉咙就莫名的堵了起来,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子统统卡在喉咙,胸腔处,除了心跳,会剩了淡淡的心疼。几步的距离,他却好像走过天涯海角般长远,纳兰瑾轩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就是看到富海的目光深情款款的看着权若雪的时候,他就异常的不舒服。更别说,那日,富海为了权若雪什么都愿意去做。论容貌,富海并不输他,论地位处境,甚至,富海比他的还要胜上一筹,其实,纳兰瑾轩这样,只不过是因为,害怕。害怕,权若雪在看到富海为她所做的一切后动心。何况,两人相识的时间,比自己还要久上许多。这样的情绪从心底出来,纳兰瑾轩又在习惯伪装自己的处境下生活了多年,有时候,并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于是,一开口,语气便不自觉的尖酸起来。越在乎一个人的时候,越容易这样。纳兰瑾轩现在就是这样。当轻缓的脚步声在屋里响起的时候,权若雪以为是杨秀儿又进来叫她吃饭,她头也没回的说道,“秀儿,我真的不想吃饭,你们先吃吧。”
站了片刻,纳兰瑾轩目光静静的看着她,淡淡出声,“为什么不想吃饭?”
这声音——权若雪心头微惊,但同时身体的反映是,直接侧过了身子,不想理他。“生气了?”
想了想,纳兰瑾轩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语气显得有丝小心翼翼。“没有。”
权若雪很快的接了口,语气格外的冷漠。纳兰瑾轩被她的话一堵,往日里的无赖劲一下子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喉咙动了动,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或者说,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哄她。又站了片刻,权若雪听着两人一高一低的呼吸声,眉心皱了皱,她猛地转身,“你能不能……”出去两个字还卡在喉咙,纳兰瑾轩忽然上前一步,倾身上前,没有丝毫预兆的吻住了她。这一次,他的动作格外温柔,还带了丝讨好的意味。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忽然贴近的身躯,眼前瞬间放大的黑眸,权若雪先是怔了一怔,旋即,使了全身的气力去推他。“唔……你放……开我。”
权若雪不停的在他的怀里的捶打着,生气中的她没有控制好力道,有几下甚至直接砸在了纳兰瑾轩的伤口上。纳兰瑾轩吃痛,面上却没露分毫,只是小心的加深了这个吻。几番挣扎,奈何的是,纳兰瑾轩的手臂如铁箍,无论她如何捶打,紧拥着她的手臂就是没有移动半分。权若雪不禁有些气馁。冷冷的目光睁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他,她倒要看看,在这样的目光下,他还有什么兴致继续下去。果然,不到片刻,纳兰瑾轩就轻轻的松开了她,头抵上她的额头,他微微一叹,“别生气了好么?”
权若雪别过头,不想理他。但很快,她的头又被纳兰瑾轩给扳了过来,甚至,他还卑鄙的用双手直接捧住了她的脸颊,想了想,他说道,“对不起,刚才在屋顶我说的话,真的不是有意的。”
一句对不起,瞬间让权若雪的身体僵住。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跟自己道歉,不得不说,权若雪心里是震惊的,但要她就此消气,与他和好,她也办不到。那句话,是真的戳了她的心窝子了。“对不起,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那我捅你一刀,是不是说句对不起就没事了?”
权若雪盯着他真挚的目光,哼了一声。谁知,纳兰瑾轩听到这话,竟想也没想就应了,“好啊,如果你生气的话,别说一刀,就是十刀也行。”
“疯子。”
他话里的认真将她逗乐,权若雪强忍住笑意,啐道。纳兰瑾轩闻言,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了她良久,最后将她揽入怀里,轻声道,“是啊,我就是疯子,也许在遇到你的那一刻就疯了。”
权若雪一怔,眼眶有那么片刻的酸涩,终于还是伸手回抱住他,下巴磕到他的肩头,她想也没想,张了嘴就用力的咬了上去。被牙齿穿刺皮肉的疼痛传来,纳兰瑾轩愣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放任了她去咬。好半天,权若雪咬得没了力气,尽管隔着衣衫,还是有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散开。这时,纳兰瑾轩这才淡淡的在她耳边道,“咬够了没?现在可以出去吃饭了吧。”
权若雪脸上一赫,哼了一声,嘴上却道,“还没呢。”
纳兰瑾轩耸了耸右边的肩头,笑着道,“那这边也给你咬。”
权若雪顿时笑了,眼眶却微微的泛了红,她说,“纳兰瑾轩,让我这样静静的抱一会好吗?”
“好。”
纳兰瑾轩轻声,落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翌日,皇帝醒转,杨大夫父女俩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公子竟是天子,想不到自己竟救了真命天子,一时间,竟是又惊又喜。几番行礼,都被皇帝制止,皇帝坐在床上,示意宁殊阳将杨大夫扶起,杨大夫与杨秀儿面露惶恐,他笑,目光十分温和,“杨大夫救了朕的命,朕感激还来不及,怎可要你们行此大礼。”
杨大夫闻言,又要跪下,幸亏宁殊阳眼明手快的拉住,“皇上言重了,这都是草民应该做的。”
皇帝笑笑,侧头吩咐慕容子淳好好赏赐杨大夫。杨大夫连忙跪地谢恩。“杨大夫医术不错,不知可愿随朕回宫在宫中任职?”
皇帝忽然问道。杨大夫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杨秀儿羞涩的朝宁珠阳看了一眼,清秀的眉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的亮光。沉默片刻,最终,杨大夫却摇头拒绝了,众人微惊,不想这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杨大夫竟然给拒绝了?杨秀儿更是一脸的失落。皇帝凝了眉,问,“为什么?”
杨大夫笑笑,“草民活了半辈子了,宫里纵然再好,草民却是个自由惯了的,受不了那些个约束。”
皇帝一震,不想,一个山野村夫竟看得如此通透。院中,权若雪与纳兰瑾轩正在帮杨大夫晒着草药,在皇帝刚醒时,几人打了个照面,两人便从屋里出来了,暗卫们正屋里屋外的打点。一会儿,他们便要回金陵了。不多时,逍遥王匆匆的进了院子,权若雪与纳兰瑾轩见过礼后,逍遥王便进了屋。纳兰瑾轩将手中的药草一一散开,微皱起的眉心,划过一丝担忧。此次回京,太后那里还不知如何交代,一番责难怕是少不了的了。只是彼时的纳兰瑾轩与权若雪并没想到,太后的手段竟是如此的狠辣。纳兰瑾轩回头看了眼屋内,其实皇帝昨天夜里就醒了。昨天深夜,权若雪半夜摸到他的房间,嚷着肚子饿,于是,纳兰瑾轩便起身去了厨房,简单的做了几个小菜,幸好杨秀儿将米饭一直在锅里温着。端着饭菜从厨房里出来,便看到皇帝俊秀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院中。他走近,淡淡的说了句,“醒了?”
皇帝闻声回头,看到他端着饭食的模样似乎微微怔了下,“你做的?”
纳兰瑾轩点头,目光转向屋内的时候,柔和了几分,“若雪说她饿了。”
皇帝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透过帘子,他仿佛看到了屋里那个郁秀的身影,深遂的凤眸一阵悠远深长。两人在院中沉静的站了片刻,最后皇帝轻笑,目光转到纳兰瑾轩手中的饭菜上,“正巧,朕也饿了。”
也是昏迷了几天,滴米未进,确实是饿了。纳兰瑾轩听后,将手中的饭菜放到院中的石桌上,说道,“那我去叫若雪出来。”
皇帝点头,缓缓在桌边坐下。结果,纳兰瑾轩进到屋内,便看见权若雪靠在自己的床头睡着了,上前,将她的身子放平,他轻手轻脚的从屋里退了出来。听到脚步声,皇帝回过头,温淡的凤眸清莹一片,弯起极好看的弧度,“她人呢?”
纳兰瑾轩迎上他的目光,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你为什么救我?”
皇帝不意他会突然这样问,先是一怔,随后耸肩,“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纳兰瑾轩留意到他话里并没有用尊称,玄黑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诧异,皇帝指了指桌上的饭菜,说道,“有没有兴趣坐下聊一聊。”
纳兰瑾轩勾唇,淡淡的回绝,“虽然你救了我,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还并没有好到可以坐下一起聊天的地步。”
他说完,在皇帝温淡清莹的目光中转身回房。……“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去了?”
身旁,权若雪有些不满的推了推纳兰瑾轩。纳兰瑾轩恍神,侧头去看,眉眼好看的动人,他笑,“嗯?怎么了?”
权若雪又瞪他一眼,“想什么去了。”
说着,权若雪语气一顿,脸上的神色一变,“说,你是不是想哪个女人去了?”
看着权若雪神经质的表情,纳兰瑾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眉眼轻佻的出声,“说什么呢,我可不就你一个女人嘛,再多了,小爷我可招架不住。”
“招架不住,什么意思?”
权若雪眉一横,伸了手就去捏纳兰瑾轩的耳朵。纳兰瑾轩本就比她高,怎么可能真让她够到。这边,纳兰芊语看着两人在院中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又想到自己在王府的遭遇,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冷,对权若雪的愤恨顿时又多了几分。“皇上都准备回宫了,你们还有这心思在这里打情骂俏呢?还未成亲,也不怕惹人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