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穹殿。 九溟和沧歌离开之后,四位灵尊就发现了奇怪的一幕。 ——殿中的水幕上,出现了二女前往桂花集的画面。 这水幕乃是一种法术,名叫日月眸。此法施出,受术者周围的一切都能在水幕中显现。海洋也有类似的术法,正是水心符的子母符。 但那只是依靠符箓,远不如日月眸运用灵活。 少仓帝居然真的打算让九溟参与竞争? 四位灵尊互相看看,眉峰微皱——那丫头的修为,他们四人方才已经试过。 她能有何作为呢? 但既然少仓帝已经下令,四位灵尊也不再多问。 ——毕竟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们四人“功不可没”。 殿外,九溟和沧歌一路赶往桂花集。 九溟问:“帝子打算如何赶到桂花集?”
沧歌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皱眉道:“行路之法,乃修行基础。御器、腾云、驭风、追光……你任选,我都可。”
“喔。”
九溟点头。 沧歌问:“你呢?”
九溟耸耸肩,厚着脸皮,答:“我都不可。所以我想请问帝子……能否带我一个?”
沧歌震惊,九溟认真道:“或者帝子您先行前往桂花集,三日之后,我约摸也就到了。”
沧歌认真思索了片刻,问:“你什么都没学吗?”
九溟认真道:“也不能这么说。有些技艺,我还是会的。比如烹茶、歌舞、琴棋等等。”
沧歌抽出背后冰弓,冰弓迎风而展。随后,她站到冰弓上,九溟随即跟上。 等到二人站定,冰弓腾空而起。 九溟站弓弦,脚下也就有些不稳。她伸出双手,抱住沧歌的腰。沧歌腰身紧窄,身姿稳如山岳,九溟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但沧歌显然不太安定,她几时与人这般亲密过?当即说:“这个姿势很尴尬的。”
九溟认真道:“我觉得这点尴尬,比我从这里摔下去要好得多。”
“摔下去?”
沧歌简直不可思议——平生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御器飞行的时候有可能会摔下去。 她有些可怜这个人,认真道:“当年母神不该让你去海洋生活。你如果在弱水长大,会好得多。”
——这家伙,倒是个装模作样的高手! 九溟很是不以为然——谁不知道她在弱水长大会好得多啊? 凝华上神将她远放深海,当然是为自己这一支扫除障碍啊。 但这话,显然也不适合说。 她只得说些虚伪的场面话,道:“我对凝华上神一向敬重。我相信她的所做所为自有道理。一切决策,想必都是为了水源着想。”
沧歌皱眉,说:“想不到你对我母神如此敬重,我师尊就不这么想。有时候我觉得我师尊挺不喜欢我母神和父亲的。”
“啊?”
九溟一脸诧异,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玄穹殿,水幕前,四位灵尊也一脸诧异! ——这是我们可以听的吗?四人看看水幕,又看看少仓帝。 少仓帝上身后仰,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只有屠疑真君拼命删减着日月眸的存档。 …… 冰弓之上,九溟搂着沧歌的腰,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这贱婢,莫非是在套我话?”
她暗暗思忖,越来越觉得大有可能,“许是想引我说出些对天帝或凝华上神不敬的言辞,再行告发?”
她有了这番计较,自然就不再答言,转而道:“陛下乃玄穹共主,既然让凝华上神代掌水源,岂有不喜之理?帝子莫要说笑了。”
沧歌一边御器,一边正色道:“吾并未说笑。我母神呈上的奏表,师尊经常看都不看的。”
——这贱婢真是不安好心。我若答话不当,会不会被害死? 九溟哪能上这个当,她道:“族姐,桂花集有一种酒酿,十分美味。待到了地方,我请族姐吃上一碗。”
沧歌唔了一声,道:“人间饮食,我并不喜。”
那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话了? 九溟更觉此女用心险恶,索性一言不发。 好在她闭上嘴,沧歌也不再言语。二人一路来到桂花集。 冰弓在空中盘旋一周,沧歌道:“此地并无异样。”
自空中向下望,只见镇中行人往来,确实一切如常。 九溟说:“大约还未到时候。”
沧歌嗯了一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冰弓降下。 九溟整理着被风拂乱的长发,说:“日前,帝子在此斩杀九幽界的长庚少主。今日陛下派你我前来此处,恐怕是九幽界会蓄意报复。不知帝子打算如何应对?”
“嗯?”
沧歌皱眉,“竟是如此吗?”
九溟意外,也开始怀疑,问:“不、不是如此吗?”
二人面面相觑,半天,沧歌说:“九幽界的蝠王,已经一万八千多岁。他若亲自前来,吾恐怕并非敌手。”
这家伙装得真像!但她是少仓帝爱徒,少仓帝岂会舍得让她送命?这师徒二人不是想借机害我性命吧? 九溟心中犹疑,越发觉得危险。 反正自己对这水神之争毫无兴趣,不如先离开此地。最好藏身东海,暗中观察。 九溟拿定主意,道:“陛下命我等在桂花集等候,既然我们已经到达,不如就分头行事吧。”
“分头行事?”
沧歌问,“你要去做什么?”
九溟微滞——这贱婢,还不好糊弄。她只得道:“帝子尚有其他吩咐吗?”
沧歌说:“我一时尚未想到。不过你且留在我身边,免得发生危险时,我难以顾及。”
这就是严防自己逃跑。留在她身边,她要害死自己的机会可是很多啊。 九溟心下一沉,越发觉得此人心机深沉,却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二人在小镇里外转了一圈,眼看日已中天,九溟也想到了一个脱身之法。她说:“帝子,时间不早了。若九幽界真的蓄意报复,恐怕交战之间,伤及百姓。我们且先疏散百姓,可好?”
沧歌点头,道:“此言甚是有理。”
九溟连忙道:“这等粗活,交给我来办即可。帝子且在此歇息。”
说完,她刚要走,沧歌突然抓住她的手,在她额际轻轻一点。 九溟心中一惊,抬手一摸,发现自己额间多了一个莲花状的印记。 “帝子这是?”
她干笑着问。 沧歌认真道:“你修为太弱,万一中途遇敌,恐不能自保。此乃同心契。”
她说话间,抬手轻按自己额心。果然,她额心亦现出一朵红色的莲花印记。 “我能凭此感知你的方位,只要吾心念一动,便能将你召唤到我身边。”
她道。 这家伙,一定是识破了我逃跑的心思。 九溟心里暗骂,但也没办法,只得问:“那我也能凭此召唤帝子了?”
沧歌眉峰微皱,摇头道:“你修为太弱,怕是不能。”
……贱婢。 九溟转身就走,沧歌还不忘叮嘱:“小镇人多,我去东边通知各户,完事后你我这里碰头。”
“知道了。”
九溟头也没回,受制于人,真是毫无办法! 二人开始疏散百姓。 玄穹殿,水幕前的四位灵尊看得饶有兴趣。 屠疑真君好不容易把自家帝子的惊人之语全部删除干净,不由擦了擦额上冷汗。 两个时辰后,沧歌说破了嘴皮,百姓没一户离开的。 她还因几次敲门,被人泼了一身水。 幸好她出身水源,这才不至于衣衫俱湿、狼狈而回。 桂花集以西,沧歌寻来时,九溟已经支好了桌子。 旁边摆满了好几背篓鸡蛋。 沧歌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九溟从储物袋里取了个传音的法宝,开始喊:“官府发鸡蛋了,先到先得!”
…… 果然,这话如同捅了马蜂窝。 不消片刻,人群如蚁般涌来。九溟说:“都排好队,不要抢。每户按人头发放。一人十个鸡蛋,来多少人领多少个……” 沧歌眼看着不过一个时辰,小镇所有人几乎都聚集在此! 连襁褓中的婴儿都被抱了出来。 …… 九溟发了一阵,就请队伍中的几个年老长者帮忙。 她抽身出来,盯着长长的人群。百姓耍小聪明,领过一次之后,很快又重新排队。 九溟并不阻止,旁边,沧歌说:“他们领完还是会回去。”
“我身上有蜃,能致幻。丢在这里他们就回不去。”
九溟道。 说着话,她果然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蜃,丢弃在地。 所以很快,试图归家的百姓就全部遭遇了“鬼打墙”。众人在镇外一遍又一遍地绕圈。一时半会儿,恐怕确实是回不了家了。 …… 做完这一切,眼看天色暗下来。 “九幽界在仓颉古境以东,定会自东边而来。接下来,只能靠帝子守住这座小镇了。”
九溟逃不掉,只能往沧歌身边靠。 沧歌察觉到她的贴近,正色道:“我会守住这里,也会尽力护你周全。”
——贱婢,装得真像!要不是你,本少神早跑了!九溟心里怒哼! 此时,海洋。 九溟久久不归,鲛、鲸、鲨三王早已焦急不已。 可玄穹殿没有消息传来,他们也毫无办法。 终于,三王齐齐来到少神殿。 殿中,太古神仪仍是一卷竹简。紫色的灵气将它厚厚包裹,它正大肆吸收。 三王也顾不得对它进行谴责了。三王站成一团,向他深深作揖。鲨王当先问:“圣器。您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太古神仪毫无反应。他的小凤凰也失了光泽,默默地站在殿中。如同死物。 鲛王硬着头皮,死马当作活马医:“圣器,我家少神日间前往玄穹殿。本意是想退出水神之争。可都这个时辰了,她仍未返回。我们三个老家伙没用,只得前来求求您。”
鲸王也恭敬道:“正是。圣器,那玄穹殿,恐怕只有您老人家能够进出啊。”
可是,任凭三王苦苦哀求,竹简却并无反应。 三王一阵失望,也只得先行离去。 直到三人走远,少神殿中,小凤凰突然兽目一亮。它声音刻板,一声一声地提醒:“字体混乱,修复中。”
而竹简上,一个又一个字符相继亮起。 小凤凰连连道:“字体混乱,修复未完成。”
竹简的文字,似乎冲破层层阻碍,缓慢艰难,却终于全部亮起。 竹简化为人形,正是一身黑袍的太古神仪! 他手指一引,小凤凰便飞到他肩头。但鸟嘴开合,仍是提示道:“字体混乱,修复未完成。”
太古神仪活动了一下身体,一眼看见九溟放在水晶几案上的包袱。 他理所当然地从包袱里取出灵晶,一股脑吞入腹中。 随后,他黑袍翻卷,身形如风,向玄穹殿而去。 玄穹殿。 少仓帝与四位灵尊注视着水幕,一道黑影瞬掠而至。少仓帝端坐不动,四位灵尊竟然也没觉得太惊讶。 ——太古神仪,他是天地真法。仓颉古境他来去自由,根本没有法阵能够拦住他。 四位灵尊仍然起身,客气地道:“圣器,您老人家来了?”
太古神仪面色苍白,他几步走到少仓帝面前,沉声问:“九溟在何处?”
少仓帝右手微抬,食指向前。 太古神仪一回头,就见水幕之中,九溟正紧紧地贴着沧歌,四下张望。 …… 太古神仪立刻就要赶至,王座上,少仓帝突然厉声道:“你想让她争夺水神之位,就按我的规矩来!若是不想,就让她夹着尾巴滚!”
太古神仪微怔,他沉吟许久,沉声道:“那看来,她只能选择前者了。”
“圣器这般想就对了。水神乃一方主神,岂能不经风雨?”
四位灵尊苦口婆心地劝他。 太古神仪摇摇头——九溟有没有尾巴,他可是知道的。 他烦声道:“毕竟她没有尾巴,根本就不可能夹着尾巴滚。”
……少仓帝上下打量他,难掩震惊。 满殿寂静。四位灵尊都想上前给自家陛下顺一顺胸口。 ——不要在这种场合讲冷笑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