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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酸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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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是在一瞬间。想要抛掉某些记忆,哪怕是一段起初美好的回忆。只是它最终变质,变得你的指尖只要一触到就会钻心得疼,一呼吸就满腔恶臭。两年前,周先生的行动轨迹和现在没什么两样。缓慢的绿皮火车,打着招呼的老钟,还有那个停靠一站、有着烤鹅的小县城。那一日,周先生的对面坐着的不是香儿,更不是黎简。而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小姑娘身着普普通通的碎花连衣裙,浑身散发着令周先生无比怀念的青春活力,眼中充满着对一切事物的好奇心与求知欲,又夹杂着明显对陌生大都市的胆怯,即使她微微扬起的下巴用一种青春的傲慢做着毫无用处的掩饰。“第一次离开家乡吗?”

周先生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着。“你是在问我?”

女孩缩着脖子指了指自己,眼中有着防备,嘟囔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真是带着美好的叛逆青春期。周先生笑着将脑袋埋进书本。书里正说到故事的转折点,他生怕一个分神,故事看起来就不再精彩了。可惜的是,这里的故事没法说完,读者无法得知各个角色的最终命运。故事的缔造者已经离开尘世,故事随之注定到了头,无论是否留有悬念和遗憾。未完待续并没有那般难堪,或许塑造了另一种残缺的美感。女孩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对刚刚的失礼有些后悔,又碍于面子迟迟说不出一句抱歉。她自诩看人极准,就像儿时觉得那个信誓旦旦说会担起整个家庭重任的继父说的都是空话。果不其然,等到对方同母亲领证后,两个家变成了一个家,一个家里没有她。自己成了对方的眼中钉、拖油瓶,誓言成了笑话。在这样的家庭中,她似空气一般,找不到自我。幸好还有他。想到这里女孩禁不住扬起嘴角挤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那个他,和自己年纪相仿,有着相似的家庭,目前为止只是通过网络抱团取暖。什么是一类人?就是对方说什么,你懂,你的痛苦对方能感同身受。网络上的依偎逐渐产生了一种青春中的情愫,这种感情甜蜜到发腻。所以她憋屈了那么多年,首次想勇敢一回。她要去找他,去他口中天都不会黑的锦南。他说过,到时候一起开始崭新的生活。小小房子足矣,他会努力工作养她,然后每晚两人一起做一桌香喷喷的饭菜,最后再一起挤着洗碗棉中的泡泡。或许还会养一只猫,可以一同抱着窝在一起,透过窗户望着大城市的霓虹灯。多美好,多惬意。这就是她渴望的生活。不需要多富裕,只要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一切都会给予她最美好的回忆。女孩的眼角挤出了不符合年龄的褶子,这是笑容带来的,并非未老先衰。抬眼偷偷望着对面的男人,对方的穿着像极了她在都市剧中看过的成功人士。这一身西装就抵得过我一两个月的生活费吧。女孩儿有些怯生生地咬了咬舌头。“当被别人盯着时,会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

周先生从书中抬头,话不悦耳,笑容却温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圆盒子,放在桌板上轻轻推到女孩儿面前。“列车长孙子考上市重点了,这可是他发给我的喜糖。我不太喜欢甜食,放着怪可惜的。”

末了,不忘加上一句:“我不是坏人,不信你问那老头去。”

女孩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可不打算去找那个先前在过道里擦肩而过,凶巴巴的老头。女孩儿望着印着花体英文字的盒子,仿佛已经嗅到了巧克力的醇香。这世间总是有一种人,你越看越觉得对方没有恶意。可能是长相,可能是装扮,总会得出一种非富即贵的人没理由伤害你的结论。因为自己的自卑,总觉得那种人没必要在自己身上动任何歪心思。何必?况且她真的挺想要这盒巧克力的,因为她想起准备作为见面礼,一直揣在兜里的十字绣钥匙扣,相比这盒外国货,那又小又皱的东西根本拿不上台面。女孩儿紧紧握住盒子,一瞬间又觉着丢脸。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把脸别到一边。“市重点很难考。我就差了好多分,真羡慕。”

“我没听出来你的羡慕。”

周先生一针见血,末了微微一笑,满脸温柔。“其实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并且让自己快乐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好的成绩可能会在今后给人带来一定的便利,但是在我看来,不忘初心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在过程之中丧失自我,和机器又有什么区别?虽然,温饱必须排在第一位。”

女孩儿似懂非懂,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光,可是那光明明暗暗、模模糊糊。“你想听个故事吗?”

“好呀,正好解解闷。”

周先生将书放在手边,一脸期待。“老看这书也没多大意思。”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生在这个年代的人可称不上‘从前’。”

“好吧。”

女孩儿撇了撇嘴。“有这么一个女孩子,从小到大都不被看好,在家人眼中,她成绩不好,没什么特长,还总是叛逆。生活中也没有什么让她开心的事情。但是好在她找到了一个真正理解她,同她一样的人,于是她准备抛开一切去有那个人的地方。以后他们只过属于彼此的生活,有家,有对方,有猫。”

女孩儿用力点了点头。“嗯,幸福的日子。”

“简短的故事,更像是一种宣誓。”

周先生用指关节抬了抬眼镜。“礼尚往来。从前有一个女孩子……”他抬手制止住对方的打岔。“你没听错,就是‘从前’。那个女孩子,十六七岁的美好年纪,就像沾了露水的太阳花,温柔、稚嫩、柔弱。她是一个大家族中最普通的丫鬟,平时负责少爷的起居生活。少爷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长久地接触,两人自然而然产生了情愫。”

周先生像是自我肯定般地点了点头。“爱情总是美好的不是吗?”

怎料女孩却摇了摇头。“那种年代身份不平等的爱情不会有美好的结果的,门不当户不对是会被硬生生拆散的。我看过电视剧。”

“这些并没有拆散他们,相反,少爷的家庭看似古板,实则开明。少爷的父亲年轻时留过洋,接受过当时先进的教育。在老爷子心中,儿媳妇不一定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

周先生将手搭在桌面,揉着发白的指节。“少爷和丫鬟举办了婚礼,那一天,少爷望着面前的女人仿佛见着了天仙。他在心里默默感谢着上苍赐予了他一个如此美丽纯洁的女人,同时也暗自骄傲着,因为这样的女人以后仅仅属于他一人了。”

周先生停了下来。“后来呢?”

女孩儿迫不及待地追问着。“后来?”

周先生将手边的书递给女孩儿。“借给你,书中就是我说的故事。”

“这么厚我一下子看不完。”

女孩儿接过书小心翼翼翻了几页,生怕把那脆弱的纸张划破。“直到你看完为止。”

周先生又带着招牌式温柔的笑容。“不用还我,相遇就是缘分。”

如果可以,倒是希望这本书不用还回来。周先生心里这般想着。后来绿皮停了下来,锦南到了,女孩迫不及待地下了车。走向出站口的周先生大老远就看见了站口的女孩,对方站在原地充满期待地四处张望。………………“后来我发现一切都像是上天对我冲动行事的惩罚。”

女孩端起桌上已经失去温度的茶抿了一口。望向站在卿知暮身旁的周之安,眼中不知是后悔还是羞愧。黎简自始至终都在仔仔细细听着女孩的故事。这是她自进入南山书屋后首次见证的“生意”,况且客人和周之安还有过一面之缘。眼前的女孩画着浓艳的妆,过于成熟的装扮根本不适合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他让我知晓的一切都是假的。他的父母并不是不爱他,只是因为他荒废学业,日日懒散啃老才会对他失望至极。从一开始他就在骗我,那些和我一般的痛苦只是他获得我信任的谎言。”

女孩垂下头,用颤抖的指尖一次又一次触着杯子。“他也不止我一个女朋友,他在其中周旋,让我们这些被蒙在鼓里的女人在外工作以满足他的开销。”

就像是外置胞宫,连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为其供给,源源不断地输送营养。可这之中却生养着一个不知满足的废物。黎简在女孩的惊讶中拿过杯子为其添了热气腾腾的茶水,在温热沾手后,她发现女孩的脸色平和了很多,同时她也收获了卿知暮不算友好的侧目。探寻地望向周之安,发现对方的面色有些难堪,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就是个无底洞,不管多少的钱都无法将欲望填满。那些女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开他。可是我爱他,我还是爱着他,因为他就像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牵挂。”

女孩说到这里眼眶泛红。“他说过只有我一个人还要他,所以我心软了,我想着成为他最后的后盾,我想救赎他。我帮他,陪他,想救他,可是……”“可是你救不了他。”

卿知暮用手划过熏香上飘渺的烟,那带着香味的烟雾萦绕在他纤细的指尖,迟迟不舍散去。“他也从未想过自救。”

女孩认同地点了点头。“他的嘴中永远都是自己的苦楚和那永远无法实现的保证,无论我多少次告诉自己要走出来,可是到头来连步子都迈不开。释怀与放手到底有多难?我低估了难度。这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每夜做梦都能见到他发疯般地折磨我,最后又跪在我的面前声泪俱下地说着抱歉。我好害怕,我不想再见到他,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

女孩突然抬头死死盯着卿知暮。“但是忘记很简单对吗?将我们从彼此的生活中抹去很简单对吗?”

“很简单。”

卿知暮随手从桌边架子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在女孩面前。“这是一段平凡到无趣的记忆,没有任何亮点,正好可以用你的痛苦换取。但我有义务告知你,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会背上债的。”

女孩摸着面前的册子,接过对方递来的一张合同般的纸张毫不犹豫地要去拿一旁的笔。突然,周之安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女孩的手,他皱着眉头瞥了眼一脸平静的卿知暮,终于还是对上了女孩那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如果你下辈子是一帆风顺的人生,可是因此次交易就会变得比这辈子过得更差!你需要的不是忘记,是面对,是释怀。”

“说来可笑,那本书我最近才翻开来看。富家少爷其实是被丫鬟单纯的外表蒙骗,后来丫鬟和管家有了私情,骗走了富家少爷所有的家产,他也沦落街头成了一个人人喊打、浑身恶臭的乞丐。”

女孩抽出手,用笔在纸上签上自己的姓名。“哪怕没了后续,我还是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再有转折,少爷也不再是少爷了。我想如果问起少爷,少爷也会被这段伤痛折磨一生吧。”

释怀哪有这么简单?不如忘掉,一干二净。“拿着它走出店铺,你的记忆会被替换,你也不会记得来过这里。”

卿知暮拿过纸张,看着它逐渐化为一本册子后,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带着不真切的笑意目送女孩在轻声道谢后走出了店门。店门缓缓合拢后,他转头看着周之安。脸上是风轻云淡,可是眼中分明有着明显的责备。“对不起。”

周之安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头重脚轻地朝后院走去。情感的确会被理智压制,会被条条框框拘束,可是它不会消失。黎简将茶杯收拾好,对上卿知暮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好像此时的她只是一个看客,是那个不在此山中、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看客。杯子与托盘接触发出轻微声响,黎简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声说着:“不该强求别人与你一样的。”

卿知暮这才反应过来,南山书屋已经多了一人。这个人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这个人也有些让他捉摸不透。周之安静静地坐在后院的台阶上,痴痴地望着院中各色花朵,眼睛无神、有些颓废。“你在自责?”

黎简走上前坐在一边,将手上的茶盘轻轻地放在地上。那失了温度的茶水像是平静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这不是我第一次在店内见到熟悉的脸庞了。可她……那么年轻。”

周之安扶了扶眼镜,咳嗽了一声。“其实当初听她讲着那些期望时就觉得十分不靠谱,如果当初我告诫、甚至阻止她,会不会……”黎简摇了摇头。“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在那个时间段,你只是个过客,是个无足轻重,正巧坐在她对面的陌生人。”

“刚才我本该什么都不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愧疚。觉得自己明明可以做些什么……”周之安抱着头叹道:“大好年华,却赔上了所有。她不会懂这意味着什么,你也不会懂。总有一天我们还会见到她,到那时候,她舍弃的不仅仅是记忆,那些记忆也带着她的生命,带着对不止轮回的诅咒。”

黎简感到费解,仅仅一刹那间流露,很快她就换上同卿知暮同款式的波澜不惊。“她的路是自己选的,我们都是路过罢了。就像我不能选择香儿对我命运的改变,可是我能选择在这里活着。这是我的选择,也明白今后会承担什么。那么对于她来说,走进南山书屋也是她的选择。可能这也是在恰当时机该承担的代价。”

周之安听黎简这么说,不禁抬头望着对方。面前的这个人往往总在你觉得不过是个小姑娘、同自己相比是多么纯粹的时候不断地刷新你的认知。“你知道摘李子的故事吗?”

黎简用手撑着头,偏向周之安微微一笑。“这是儿时偶遇的一位叔叔说与我听的。”

院子里的一株李子树,每逢时节上边就结满了李子。这摘李子有着一定的讲究,摘早了就酸掉牙,等久了又落地熟烂了。吃过酸李子和烂李子的人告诫着新手应该在对的时间摘下果子,可是告诫者终究只是“旁人”,不合时宜的时期,李子树上树下的果子总会少。有的人酸掉了牙,有的人用烂果子在空中划出圆润的弧线。然后这些人也在时间的长河中扮演起了告诫者,说着老掉牙的话。终究生出了一个问题,那些所谓的无知者真的只是为了吃甜甜的李子吗?或者只是为了手中捧起果子那一刻的满足和喜悦感?也说不准有些人手中的李子味道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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