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梓乾在门口，眼睁睁看着进健身房的人多了起来。有打完球组局的，有结伴来办卡的，也有纯粹进健身房打个卡的小女生，还有一对一对的。基本上没有例外，都要去跟前台说几句话。女的就算了，问个价什么的。要命的是男的也很多，原本健身房的人也喜欢去找谢晴微说话。许梓乾琢磨透了老胡子这个意思。谢晴微这几年女大十八变，确实很亮眼，但她更吸引人的是气质。对不熟的人板着脸，高冷人设。一般越是这样的，越能吸引的人去搭话。他嗤笑了声。谢晴微惯会应对这些，不需要他操心。但架不住，他真是有点烦。烟头已经从手里拿出来了，火还没点上。抬眸正撞上谢晴微的目光。小姑娘指指他手，做了个封嘴的动作。这是真要管他这个？许梓乾收了烟，往里走。五点，她刚应付完一批要走的客人。谢晴微还精彩奕奕地，把新打出来的发票账单码的整整齐齐。“出来吧？”

谢晴微点头，出来跟他站一起，小声问道，“怎么又抽烟？”

许梓乾看着她问，“你讨厌这个味儿？”

她点头，“很讨厌。”

许梓乾：“行吧。”

健身房晚上九点关门。谢晴微不想回家，关好门窗出去，跟许梓乾在天桥上站了会。这风比不上山里的，但也不错，有烟火气。谢晴微：“你在T市，T市比我们这好吗？”

许梓乾说，“对啊，毕竟是大城市，灯更亮，人更多，街更宽，空气都更好。”

谢晴微笑，“都被你夸到天上去了。”

许梓乾也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真话。”

“许梓乾。”

他应，“嗯。”

“明天是周六，你工作吗？”

“嗯，我没有休息日。”

谢晴微肩膀一松，这一天，她基本上就见识到许梓乾的日常生活了。人这一辈子，可以选择很多东西，最不能选择的就是家庭。除了想办法去面对，好像没别的路了。许梓乾摸摸她的头，“但晚上的时间是你的，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她反问，“你晚上一般做什么？”

许梓乾想了想，“打游戏？十二点睡觉。你呢？熬夜冠军？”

谢晴微捂了捂脸，笑得特别羞，“虽然但是，虽然我朋友圈是那个点发的，但我其实已经睡着了你信吗？”

许梓乾无语了，“我能说不信吗？”

谢晴微摇头，“不能。你要信。”

许梓乾：“……”她笑得更欢乐了，但问题还是问题，许梓乾的作息规律，她也不想叫他认为她熬夜是故意的。人都有向好之心的，也不是谁都跟她这么丧。所以她认真解释，“我……我已经失眠很久了。”

许梓乾看向她，“为什么？”

“不知道。”

他：“？”

谢晴微说，“我真的不知道，我白天走一天路，晚上不看手机躺在床上保持一小时，我都睡不着。”

许梓乾疑惑，“你想什么呢？”

谢晴微突然张牙舞爪在他脸颊两边虚空抓了抓，“想一些大事。”

他试探性问，“比如？”

谢晴微说，“比如穿书了怎么办，无限流世界怎么生存，前男友找我复合了怎么办……”她掰着手指头说。许梓乾一个都听不下去，除了一个，“你前男友找你复合过？”

谢晴微摇头，“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没感情没感情好吧。”

不好，听着很烦，不真，肯定是骗他的。许梓乾拎着后脑勺拖着人下天桥，“时辰到了冠军，现在回家睡觉。”

也不用拖，许梓乾克制的谢晴微小朋友乖得很，自己下楼梯，不需要大人牵。走在路上，她的手还是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许梓乾抓着她往自己身边扯，谢晴微脑子一抽，完全下意识的反应，挣开了那只手。她浑身上下都在懵……腿不知道该怎么迈，自己眨了眨眼，抬头一看，许梓乾居高临下地盯她。这东西在这次之前，谢晴微都不知道是真需要做准备的。她怎么就怂成这样了？又不是没牵过手。。这次准备好了，谢晴微重新环住许梓乾的胳膊，将手放在他掌心。而后被人握紧了。许梓乾将他们家冠军这个表情变化端详的无比细致。他兄弟都说他这人很纯，死板。那是他们不知道谢晴微真实是什么样的。一点不像个有过一年多恋爱经历的女生。他第一次跟人走到她家，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进小区门。脑子里全都是刚刚谢晴微因为害羞冲他笑的样子，大外双的漂亮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怕羞，容易羞，还是不愿意甩开他先走。许梓乾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从来没被这样喜欢过。从那天之后，他一个人的兼职，顺利变成了两个人的。漂亮的前台小妹确实带来了新的客户源，比如说放假回家组局的男大学生。许梓乾第四天开始，后半段不放她一个人站了，他搬张凳子，坐她身边打游戏。胡子叔的经商计划也因此泡了汤。但是怕什么来什么。七月份的最后一天，体育场来了群挺陌生的人。都这么久了，谢晴微怎么着也把常来的几个人混了个眼熟，既然是来运动的，一个人的情况就很少，大都是一群一群的。那群陌生的人从健身房路过，直奔体育场内的塑胶跑道。其余人没见过，但有一个还挺熟悉的影子，谢晴微多看了一眼。只是个背影，认不出来。许梓乾就在她身边，顺着这个目光看了过去，也挺不可思议的，他凑谢晴微耳根前说了句，“你前男友来了。”

经过这么一提醒，谢晴微想起来了。真的是……一年整了，她就算是在高中，也从未在大街上遇到过吴林浩。要不要这么的尴尬……“哪有，他们不是去操场了吗？又不会进咱这来。”

许梓乾好像是不在意的。重新坐下来拿着手机玩，过了会突然来了兴趣，“没明白，你们是怎么分的？”

谢晴微：“……”他这样八卦，哪像她男朋友啊？像极了胡子大叔。要不是这么说太伤人自尊，她都想怀疑一下子，胡子大叔会不会跟许梓乾有啥关系了。那事，谢晴微也挺不想回想起来的，感觉有点丢脸。她低头皱眉，“冷暴力分的。”

许梓乾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谁冷暴力谁？”

她说，“他对我。”

“……靠。”

过了会，许梓乾烦的不行，“怎么说，你惹他了？”

谢晴微不皱眉了。她回忆了瞬间，“应该吧。我那时候……不对，我这个人，其实挺丧的，我还，爱较真，脸色不好，废话多……我有时候确实，挺招人烦……”许梓乾一巴掌盖了她一下，“能不能闭嘴？”

谢晴微整个脑子都往前栽了栽，原本无神的眼睛里多了丝不可思议。她现在脸上仿佛写了几个大字，你敢打我？谢晴微据理力争，“你让我说的！”

许梓乾自己去他刚刚盖的地方揉了揉，“没让你这么说。”

小姑娘就这么被他顺毛了，眼神重新平淡下来，“但确实是真话。”

这次没有躲开，她跟他对视，这个眼神在旁人看来，很许梓乾。相处的多了，一个不太会去剖析自己的女孩，也学会了像喜欢的人一样真诚。但只是一点点。他们俩毕竟不一样。许梓乾却淡淡笑了笑，手上收了点力，把人扯到自己身前。眼神漫无目的望向窗外，他也看不见谢晴微，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只知道她不反感。快速靠近，在小姑娘额前亲了一下。不急着分开，手抓住了她的高马尾，玩弄那把头发。许梓乾不知道说什么，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那种话他甚至还很赞同，他觉得自己也差不多。可从谢晴微的嘴里说出来，就刺耳地受不了。只想亲一下，没想到放不开了。有新的客人进来，谢晴微猛地后退一步，从许梓乾的怀抱里出来。她感觉现在谁都看不见，除了冲进后台，再没了第二条路。后台放了一堆保洁阿姨的工具，只有一个用来坐的小板凳，和一个衣服架。坐也坐不动，太矮了。谢晴微靠在在衣服架上，在回力气。简直是丢人。她没感觉错，刚刚的触感，许梓乾亲她了。迟到的笑意不听使唤，嘴角也管不住了。谢晴微拿手捂紧了脸。跑是对的，还有人在，她不跑的话更丢人。嗯，别太为难自己。掀开后台一丝门缝，她想看看许梓乾现在在干什么。他在办卡。但是动作很不客气，卡片仍在前桌上，手指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掐上烟了。谢晴微推门出来，走几步一把夺走了那个烟头，贼熟练地在桌角一顶，扔进垃圾桶。空空如也的手攥紧，许梓乾跟她笑了笑，“没下次了。”

嗯，许梓乾小朋友很是听话。刚刚被“歧视”了的客人，谢晴微现在才顾得上看过来。就一个人，这一眼，她知道许梓乾在烦什么了。她是有多非啊。吴林浩笑了笑，“好久不见？”

谢晴微秒速恢复到对待陌生人那样默然的眼神，“嗯。”

“你俩这是……什么情况？”

谢晴微傻眼，看吴林浩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同学，你应该不是来找我叙旧的吧？”

要说变化，谢晴微觉得，她比吴林浩要变化大，再次重逢，他多看两眼也没什么。可他看得是许梓乾。谢晴微烦了，问许梓乾，“你认识？”

许梓乾摇头，“没见过。”

吴林浩收了目光，接卡，“哦，没事。走了晴微。”

说完走人。晴个屁的微。丫渣男现在装什么装。“切。”

谢晴微开始盯许梓乾，她特别努力地去回想，“你是不是来过我们班？”

许梓乾别开眼，“记不得。”

太不会说谎了，谢晴微接着想，“没错，其他班班长也经常去通知各班班长开会，你真的有一次来过！我想起来了！”

许梓乾呆了一会，笑不出来。“是不是？你说了句话就走了。”

她再问，许梓乾都不说了。看也不看她，谢晴微觉得这个时候的许梓乾又很不一样。明显心里在想事，但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了嘛，没去过就没去过，我不问了。你在这站会，我去买晚饭，好吧？”

许梓乾放松了眼，把谢晴微拉回来，“你在这吧，我去，很快回来。”

下午的饭点，除了饭店，哪里都冷冷清清。谢晴微拿着手机在刷视频，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时隔好久，他说了句验证话，聊聊？想到刚刚这两个人的反应，谢晴微点了同意。她回头，许梓乾确实还在吃饭看手机。以防万一，她自己去后台的杂物室坐着。虽然说真的没什么，误会什么的她也会说清，但毕竟是在背后说许梓乾，也不想让他多想。谢晴微：你认识许梓乾？吴林浩：呃他发来一串省略号。吴林浩：应该不认识吧？谢晴微：那行，互删吧吴林浩：我应该是见过。谢晴微认真想过，脑子里闪现出个画面。是晚上下自习，她一个人从三楼下来，在教学楼前面的栏杆处望风。她在蹲许梓乾，等着人出来，她躲起来，然后跟到他身后。看看他什么时候能发现。后来有个人拍了拍她肩膀，那个男生一脸笑，问她在等谁。谢晴微记得当时她的反应，生怕自己错过那个教室里走出来的人，摆摆手叫人赶紧走。那是吴林浩。原来如此。谢晴微想起这些事，像是上辈子的。原来她那时候这么大胆啊。谢晴微：哦吴林浩：今儿挺意外，真好久没见了谢晴微：不意外，我每天都在这吴林浩：你兼职？谢晴微：我男朋友吴林浩：嗯吧后来没再说话。谢晴微坐了会，站起来出门。今天关门关的早了些，本来确实没什么人。胡子大叔好像有大事，一点都不管店里了。扫地的阿姨都没来。谢晴微自己拿扫把去扫的地，收好了再放回来，出杂物间的门，出不去了。她用力推了推，门外传来一声闷哼。握着门把手的手一下停住。谢晴微愣在原地。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下一刻，许梓乾拉开门进来。她吓一跳，“你靠门上干啥，吓死我了！”

许梓乾绷着脸没说话。他确实记得一清二楚。那次特意跑了趟楼上，想见的人见到了，但她正和别的男生认真地讲题。那个男生胳膊就搭在她肩膀上，她在讲题，男生却在看她。就是挺难受的。那个好学生间的氛围，他这辈子都没有过。许梓乾跨一步进来，没拉她出去，反而关上了门。谢晴微刚刚松下的肩膀又紧绷了，她和许梓乾两个人在一个密闭的小空间里。她开始疯狂地眨眼，“干嘛。”

许梓乾眉峰皱的有点紧。今天挺累的，跑了好几趟。“晴——微——”他一字一句地说，把阴阳怪气融会贯通到句子里。谢晴微尽力绷着不笑。明白了，还以为这个人真的一点醋都不会吃，原来也是个普通的凡人。“哎。”

谢晴微微抬头，眼睛看着吸尘器，“挺好听，以后这么叫。”

“呵。一点不好听。”

谢晴微小朋友没忍住笑出了声，“好了。”

许梓乾抬眉，“怎么说？”

她不看他也挺好的，两个人都自在。“咳。”

长叹一声，“毕竟还有同学情分，人家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呗。”

“啧。是这理。”

许梓乾点头，“挺烦的就是。”

嗯，这个事很重要。谢晴微抬头看了眼，忍着要别一边去的冲动。许梓乾今天亲了她额头，她抬起脚，在许梓乾左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谢晴微闲着的手一直在把玩门把手，看准时机，她下一刻就开了门。但接下来的又不听使唤了。她已经伸出去的手臂被一把抓回来，许梓乾往后一靠轻易再次关了门。她被他抱在怀里。许梓乾像在抱一个布娃娃一样，俯身整张脸都埋在她颈窝，在锁骨的地方蹭。一下一下，好像正中谢晴微的心跳，她被锁着的手在空中垂着，完全不知道怎么动弹。他们在这里待了有一会，她习惯了这个距离，但还是脑子一片空白。从天灵盖，僵到了脚底板。许梓乾蹭到了眼睛，眼皮接触到谢晴微的锁骨，觉得有点热。他手在小姑娘后背搓了搓，那股僵硬才好了些。待到他觉得谢晴微完全好了，才从她身上抬起头，身体也直了直。这下这姑娘也敢看他了。就是眼珠子感觉要瞪出来了，整张脸，直到他刚刚贴过的地儿，都在泛红。他脑子里恶劣心思起来，头一次感觉这个亮眼的灯有点碍事。但没灯就更管不住了。许梓乾这次笑了，“我出一身汗，你身上咋一点味儿都没有？”

谢晴微：“……”牛逼。这话让人怎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