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游戏厅并不像父母所说的那样有吞噬人的街机和赌博用的老虎机,而只有一台有方向盘和排挡杆造型的游戏机,有一个身着校服的高个子正在上面酣畅淋漓的操作着,引来一众围观者的欢呼和鼓舞声,出入这里的学生身着五颜六色的校服学生,他们背着造型别致的书包,大都穿着运动鞋,阿迪达斯的,耐克的,还有彪马的,总之和朱沪一样的配置,朴京见到这样的景象,不禁把书包遮在自己新款的回力鞋上。 朴京回头看谁拍自己肩膀时候,两个写有23和24号的塑料牌在眼前晃动,原来是朱沪,他剧烈的摇晃着这两个塑料牌,上面除了号码,还写着10元的字样,他说道:“我买了两个号,有你的,等着叫号吧,别说我不关照你,刚才我跟你说的家里的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哦。”
“咱俩啥关系,这秘密算是咽在我肚子里了。”
朴京说着要去夺塑料牌。 朱沪把手收了回来,表情严肃的说道:“这可不算,你得发誓,毒一点的。”
朴京随口来了句:“我要是把这秘密说出去,我就去不了公派留学!”
“口气不小,不过这也太虚了。换别的。”
“我就不换。”
两人开始在游戏厅里打闹。打闹累了在等赛车游戏机的间隙他们玩起了投篮机,这样的新鲜玩意引起了他们的极大兴趣,他俩篮球爱好者,现在体育课基本陷于停滞的状态下,投篮机极大的满足了他们。乔丹是他们共同的偶像,NBA的消息只有中央五台有,不时的会穿插一些乔丹的片段,乔丹的扣篮和过人让他们感觉到英雄甚至是神的的存在,朴京现在才明白。原来不用上战场,也能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他们生硬的模仿乔丹等一众NBA球星的动作,甚至会照着报纸或者海报上的图片来做动作。 “嘿,到我了,走吧。”
气喘吁吁的朱沪提醒还在沉迷于自己的篮球世界的朴京。 朱沪显然是经常操练,所以开起赛车起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他几乎不会碰到路边的护栏,急转弯和也是应付自如,引得周围的学生们赞叹和欢呼。朴京看着朱沪俨然一副赛车手的样子,这给了朴京压力,他从来没有玩过这样的高级货,要是双手脱离自行车把他倒是得心应手,现在让他玩赛车游戏的时候,他既兴奋又紧张。开始的时候,他总是把握不好转向,要么过度转弯,要么转弯不足,磕磕碰碰让围观的学生发出了嘲讽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家伙可真会浪费钱,10元5分钟,就这么浪费了。”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第一次玩这个。”
“真是着急!”
周围的非议刺激到了朴京,他开始找到一些窍门,竟然开始疾驰起来,非议声开始慢慢变小。 这时候,进入状态的朴京浑然不知嗡嗡的声音又开始起来,他快要到终点了,他的记录只比朱沪慢一点。 一个不属于这里的身影进入到游戏厅造成了学生们的嗡嗡声,她还系着围腰,明显是从家里的厨房放下锅铲赶来的。 那身影在游戏厅的各个角落焦急的搜寻,她直接略过了一进门的赛车游戏机,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能够有这样的能耐去玩那样在她看来复杂无比的游戏机。她甚至一直在骗自己儿子不会来这样的地方,她还在想儿子应该还在某个书店看书。 她焦急的脚步在游戏厅一直徘徊,她搜寻了每一个角落,只剩人群围观的赛车游戏机了。 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她极力压抑自己的焦虑、失望和愤怒,她不想儿子当着这么多人被羞辱,她作了一个深呼吸,冷冷的说道:“回家!”
专注于自己赛车世界的朴京怎么能听见母亲的呼唤,他最终还是沦陷于母亲所说的龙潭虎穴,游戏机里模拟出的世界就是他的全世界,最后他不但超过了朱沪的记录,还打破这辆赛车游戏机运营以来的的最高记录,人群大都表现出惊讶,一是惊讶于这个穿回力鞋的毛头小子竟然秒杀一众长期混迹于游戏厅的老手,二是惊讶于这个气愤的阿姨的出现。 朱沪赶忙上前说:“阿姨,我是朴京同学,这个游戏厅旁边就是派出所,不是玩赌博老虎机的。”
“小朱对吧,小朴家里有点事要处理,我来找他回家。”
左梅极力克制自己的焦虑,她不想要让朴京在同学面前丢脸,她直接拉着脸色煞白的朴京去到门口,指着自行车说:“你骑车快,快去医院,你爸受伤住院啦!”
朴京载着母亲在街道上疾驰起来,去人民医院的路并不远,但他却觉得任凭骑得再快,也是漫长的。左梅一直在后座急促的说:“慢点,慢点。”
朴京还是按捺不住由心脏传导到大腿的劲,他心里一直在默念老朴不能出事,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母子二人站在朴建勇面前的时候,他一脸惊讶,他以为除了厂里的人家里并不知道这件事,为了完成车间的任务指标,他在接了朴京从学校打来的电话后就去车间忙活了,厂里新进的日本全自动机床的操作只有一个技术员会,朴建勇看不惯那个年轻技术员的趾高气昂,为了不受制于人,他经常偷偷的到车间尝试操作机床。 “别担心,没事的,可能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只是这段时间可能会没工资。”
朴建勇说着,一脸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左梅一脸气愤和失望,把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X光片扔在了床上,她颤抖着说:“别再骗我了,副厂长说了,你的整个右脚粉碎性骨折,今后就瘸了。”
“我这把岁数真是该知天命了,哎,怨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朴建勇脆弱的伪装瞬间被戳破,他的眼睛里立刻充满失落和自责,他太想要掌握那个即将要取代工人们的机床,他充满强烈的危机感,一方面催促儿子一定要考上大学,一方面自己开始用蚂蚁啃骨头的方式在学习,他开始找来曾经的英文字典一个字一个字的查那些机床的说明书,为了吃透机床的操作界面,他甚至买来日文字典,在车间学习起来。 不出五分钟,朴建勇就把他受伤的经过完全交代了,他用日文字典翻译操作界面,误操作机床,把右脚卷了进去,万幸的是他还记得红色的紧急停止按钮,避免了进一步的伤害。 父亲现在整个肩膀都是低垂状态,他嘴上虽然尽量安慰母子俩,字里行间实际上都是深深的自责,现在他的工资也停了,还被厂里调查,支撑他谈笑风声的,恐怕只有男人的责任了。朴京突然觉得父亲身躯的伟岸,他多数时候总觉得父亲执拗得不可理喻, 现在却开始佩服父亲的百折不挠。 见母子俩坐在病床前一言不发,朴建勇从儿子那找切入点:“和朱沪去哪了?”
朴京不准备对父亲隐瞒什么,直接说:“我们去吃了肯德基,然后去了派出所旁边的游戏厅。”
朴建勇并没有生气,而是叹了一口气后说:“这岁数的年轻人总是躁动不安,我入党之前也这样,喜欢看人打群架,书包里背刺刀,跟着军区大院的坏孩子混,但不知道哪天就突然懂事了,不混了,还入了党,靠细心肯吃苦进了零件厂。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混日子就是把自己给费了,以前的那些坏孩子后来要么进监狱,要么没工作整日瞎混。”
朴建勇说出了一段连左梅都不知道的历史,左梅不禁为止侧目。父亲的亲身经历给朴京很大的触动,混日子是什么?在父辈的时代,跟着坏孩子,不上学就是混日子,而现在玩游戏,不学习就是混日子,父亲的话他给心里的灼痛感比吃几顿尺子做的辣椒炒肉还要强烈。 “朱沪带你去的吗?”
“是的。”
“你不能和他比,他家里比我家条件优越太多,我不是反对你和这样的人做朋友,至少人家学习好,你呢,以为自己物理考了个85就开始沾沾自喜了?”
朴京决绝的说:“我以后绝不再和他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