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重任被推到了宿舍里公认英语最好的朴京那里,现在的朴京虽然开始学大学英语,但基础还是高中的,他自认为会听一些英语,但要是说,他总感觉舌头上拴着石头,当那中年外国人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时候,朴京的手心已经全是汗。 胡东来对朴京说:“咱们306首次国际交流活动可都靠你了。”
一向话少的周住冒了句:“这么冒然的和外国人说话似乎不太礼貌吧,我去莫斯科参加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好奇的看了一眼正在排队买面包的大妈,那大妈恨不得用眼神杀死我,我永远记得那大妈的样子,毛骨悚然,老外恐怕都这德行吧。”
张一军噗嗤笑出了声:“也许那大妈心情不好,更何况那是俄罗斯人,冰天雪地的可能不太友好,别以偏概全。”
三人的聊天让朴京又好气又好笑,他摇摇头,那中年外国男人已经离四个人越来越近,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上前像是背英语课文的说道:“Hello,How are you?” 那中年老外一脸茫然,对四个毛头小子围上来,有些措手不及,他僵硬的笑着说:“I'm fine.”然后那老外用奇怪的中文说道:“同学,这句话可真是怪,我们美国人从来不这么说。”
原来他会说中文,朴京松了一口气,他刚才一瞬间还头脑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胡东来抢到了话:“不好意思,先生,我和我的舍友有几个问题请教你。”
那外国中年男人露出尴尬的笑容说道:“没关系的,什么问题?”
“先生,您是哪国人?”
“美国。”
“哇塞,那你见过乔丹吗?”
“没见过,但我知道他是现在美国最hot的人。”
“最热?”
“对对对,他是现在美国的superstar,超级巨星。但是我不太了解他,我喜欢的是棒球和冰球。”
张一军推开胡东来,说道:“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得问问人家,家乡是哪?来道口大学干什么?叫什么名字?”
对于张一军盘查式的问法,朴京和周住都在一旁摇头叹气,这是更大的不礼貌。 “我来自华盛顿特区,来这当外教,我叫Hayden,大家都叫我海顿,我教的是美国文学。”
四个人不顾海顿在面前就议论起来,他们已经忘记了海顿听得懂中文,朴京说海顿来自美国首都,应该去过白宫,周住则说华盛顿曾经举办过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胡东来说华盛顿巫师队是NBA有名的烂队,国家队一定能打败他们,而张一军则说华盛顿有座纪念碑专门纪念华盛顿,就像人民英雄纪念碑一样,区别在于一个纪念一个伟大的人,一个纪念一群伟大的人。 海顿尴尬的笑着说:“你们说的我都能听懂,你们对我的家乡就这么感兴趣?那请你们到亲自来美国看看吧!”
两天以后306的四个人才明白那样和美国人乃至欧洲人那样聊天非常不礼貌,张一军还说,美国的民间枪非常多,要是这样在美国街头和美国人聊天,会不会被美国人拿出枪来指着。他们对海顿的宽容和大度印象深刻,在选选修课的时候,306四个人不约而同的选修了海顿的美国文学。 这几天他们学到了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文学作品,他最喜欢马克吐温的一段话:永远要像你不需要金钱那样地工作,永远要像你不曾被伤害过那样地爱,永远要像没有人在注视你那样地跳舞,永远要像在天堂那样地生活。他并不懂这段话的真正含义,甚至有的时候他连这句话的字面意思都会理解混乱,但是他就是单纯喜欢这句话,却说不出原因。 朴京还学到了海明威的作品,他最喜欢的是《老人与海》中的一句话: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朴京觉得《老人与海》中老人出海打鱼的经历过于冗长乏味,唯有这句话是他觉得能够看得懂,他觉得这句话是撑起这一本书的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的话。 比起美国文学课,必修的主课朴京就不那么感兴趣了,刘兴借给他的《高等数学》和《大学物理》他看起来有些吃力,如果不是刘兴的重点勾画和书上的笔记,朴京恐怕举步维艰,新的课本他直接放到了一边,用起了刘兴给他的课本。 也许是因为难度的陡增,也许是因为自己根本不适合理科,他真正喜欢的是文学和文科的那些东西,他这才恍然大悟,自己靠的是高中时候疯狂的机械化训练,现在大学要的是真才实学和融会贯通,除了胡东来,张一军和周住对课程都是信手拈来,特别是周住,他向306的其他人宣布,其实在一年前,他已经自学完大学数学,这让朴京心里凉了一大截,现在的周住不是在做题,而是在做数学建模,还在看费马大定律被证明的过程,周住有的时候会在宿舍了兴奋的大叫,会被胡东来用毛巾塞进嘴里,有时候则会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有人叫他,他则像是没听见一样,即便有人推他,他也无动于衷。 张一军学的是最快的,他在上大学之前没有提前学过任何关于大学的知识,不论多难的课程,他都能学得懂,还能辅导其他人。 在新生入学的时候,系主任就提醒过系里的学生,道口大学的课程代表的是中国大学的最高难度,并不是所有进入这里的好学生都能够适应,朴京自认为不是好学生,他觉得自己能进道口大学完全靠的是运气,自然不能适应这样的高难度学习,最夸张的是在课堂上有的时候老师讲的基础知识,朴京一堂课下来,一点也听不懂。失眠的阴影再一次怕了上来,他在床上翻身的时候,吵到了床下的周住,周住说:“我说朴(piao)哥,能别这么动,我刚要睡着。”
“我说过多少次那是pu,不是piao。”
“反正由读音转化为字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木卜两字,不懂幽默。”
朴京自认为和306四人已经混得很熟,便把一个月以来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可不像你,读高中就把大学课程学完了,我学起来困难,” “你就靠高中的思维,甚至都无法接受大学最基本的课程,更别提这是道口大学的课程了。”
“那张一军为何能学懂呢?”
“可能他是怪胎吧,其实在道口大学他这样的人挺多的,不止咱们宿舍有一个,最享福的就是胡东来了,天天学些简单的。”
张一军和胡东来一直在假装睡觉,因为他们呼吸的不自然出卖了他们,胡东来听见这句,便说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学的就是怎么运用好身体,你懂什么?”
张一军也不服气的说道:“我这样的人在道口大学挺多?我看像朴京那样学不懂的人多了去了,要不,考试的时候过过招?”
“别,要是你用数学系的数学试卷来和我比较,我就服。”
苦闷就这样在一群酸话和讽刺中消解了,朴京竟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