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惊吓过度，没扑腾几下她就一瞬间变回了狐狸模样。等到那道士一把将她捞起，才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也不知这小狐狸为何会找到这，她为何要选择跟着自己呢？况且自古兽类多为群居集聚，独自游历或许当真不如相伴而行。上次靠近她时，就觉得她身上有股肉体腐烂的气味，一身的单薄的麻衣粗布也不像那些妖精的浮夸艳丽。想必之前是被异己排斥的，此时他心中也有了一丝怜悯。一旁的小狐狸浑身湿透了，还好有一身的绒密皮毛掩着，不然这夜寒地冷的就得冻坏了。火堆的微光映照在小狐狸的皮毛上，显得赤红的软毛几分微醺焦黄，就是后背还感受着凛冽的寒风。听着火柴烧得爆裂的声响，小狐狸感觉身上逐渐暖和了，眉目间透露着翕合波动，细长的睫毛也轻轻微动着。她稍稍睁眼，看见面前一堆星光四射的火焰，再往上一探就又对上了他的星光暗淡的眼睛。或许是他背对月光的缘故，小狐狸觉得他身上的阴冷之气不亚于千年寒冰。四目相对之时，气息都仿佛停止了流动，不知是相持了多久。她想开口解释自己并非有意偷窥，只是无意间看到了而已，但也只敢别过头去，不看他的冰冷冷的模样。“你……”“我，我...我不是故意偷窥的！当时你身上的气息逐渐微弱，我就以为你快死了，就想来找你，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况。”

小狐狸又垂下了脑袋，说着说着不自觉地两只绒绒的兽耳就垂拢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火堆。沉默很快就被一声清和近人的笑声打断，他一边打坐一边轻声柔和地说着：“贫道方才只是想询问姑娘的名字，并无他意。”

“名字？我的名字不好听的，叫小鬼。”

“谁给你取的名字？”

“梦茹姐姐，但她已经死在了你的剑下。”

“亲姐姐吗？”

“…….”面对这个问题，小狐狸想说不是的，但又联想到起初的梦茹对她是真的无微不至，各种嘘寒问暖的话语到如今也像是一场空梦。“其实是主人……”紧闭双眼的他听到此处忽然睁开眼看着她，眼里尽是不解，心里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小狐狸无奈抿起嘴勾勒出一丝难以言表的笑意，面对暖热的火堆诉说起了自己的经历。想当初她在密林中醒来，却忘了过去，现出原形的她后来还被捉住卖到了幻姬馆，里面的臭老太婆硬要将她送给一个山妖大王，最后还是梦茹将其留下来给她作奴仆。小狐狸也曾问过她为何要救自己，还记得那时她说的“你的眼睛很纯净。”

可后来，她就显露出了一副尖酸刻薄的面目，直到临死前……“既是时过境迁，倒不如随它若风似烟般远去，挂怀于心，也只徒添伤悲。”

说完，他又闭上双目，整个人如同一鼎青玉铜钟似的坐在地上，几片落叶似白羽般飘落到他的深墨衣摆上，却未扰他分毫。小狐狸看着眼前的火堆即将燃尽，几抹微红的光芒还微微闪烁于她的眸孔，有句话如鲠在喉，明日她该去往何方呢？于是她忽的试探着问一句：“我明日该去哪呢？”

“天明时，是走是留...随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直接让小狐狸欣喜若狂，她心中暗道：自然是要留下的！顷刻间，他接着说了句：“你说那个名字不好听，倒不如换一个你喜爱的。”

“我喜爱的？不明白，要不道长给我易名吧！”

小狐狸满怀期待地娇憨地看着他。他也察觉到一种致臻致纯的目光，一睁眼便看见了她那双纯净无瑕的眸子，进而联想到了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可水字过于单薄，而星夜中的游云，所到之处皆是清梦自在，不被约束。心中几番细思量过后，悠悠然开口说出：“姓氏不知，但名唤云水何如？”

小狐狸觉得“云水”二字既好听又好认的，就连忙笑着应声答应着。“至于贫道，李姓，你今后可唤我清风。”

随着火焰燃尽生出缕缕烟雾飘忽而上，一人一妖先后进入梦乡。林子里只听得簌簌风声与林叶的沙沙作响，阴暗处的野草也从深壤中破土而出，去争这一夜的月辉。东方初晓，红日携着万丈光芒普照大地。随着几束斜阳竖影徐徐移动，爬过两人行走的身影。“我们今日去哪儿？我们是不是要去闯荡江湖了？我之前可是听说过好多江湖恩怨的故事，好生精彩！”

云水满怀期待地说道，双手也随意摇摆着，和风吹拂过她双螺髻上的深红色发带，无比惬意。“江湖恩怨，血雨腥风接连不断，门派斗争只为稳坐天下之主的位子。而生民百姓却不过是一个筹码，所以游历江湖并非我毕生所求。”

走在前面的清风忽然停下来，意味深长地对云水说了句：“倘若你经历过江湖上的厮杀，你绝不会喜欢的。”

语气多少都含有几分惋惜与劝诫，听得云水不由地皱眉回想起了自身的经历，细思极恐。“那你的毕生所求是什么？”

云水跟在他后面问道。他不禁回想此生所求，人生几何，历尽短短数十年清梦，终作黄土几捧。此生不问功名，不念世尘。清风此时的目光异常炯炯有神，笃定地说道：“只求降妖除魔，用毕生所学护一方安定。”

“那我也要像你一样，去守护苍生。”

可一说完就想到了自己妖法不精，就像昨日那般连小毒蛇都打不过，于是垂下了双耳，叹息道：“可我太弱了，可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无妨，你若想学，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些防身之法。待到我们回到清虚道观，师父他一定会帮你的。”

清风眼含笑意地说着，他过去也没想过自己将来会带一个小妖回去，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今日我们先离开这林子，前边若是遇到了村庄，我们刚好可以进去歇息一下。”

说完，他们继续前行着，而距此五百里处的密竹深处传出一声声娇弱的猫叫声。一位拄竹杖的一身雅静素蓝衣裳的披发男人正在寻声找他的小狸猫，他双眼有疾而被白绫遮掩。经过一番摸索，修长的手指终于探到了柔和的猫毛，那人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他缓缓蹲下双手轻轻地将其环抱着，十分宠溺地问那只小猫：“小狸，又到处乱跑，刚才唤你好几声，你怎么不过来呢？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小猫安稳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只是喵喵地轻柔地叫唤着。“若是受了伤，也莫要心慌，我们回去给你好好疗伤哈。”

男人转身离去时，怀里的小猫转过头，看了一眼地上离他不足一尺的血肉模糊还流着鲜血的死尸，然后就安心地缩回了男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