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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面具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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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尉”这个身份已经被经营得无懈可击。哪怕强如第九分局,也没能揭下这个面具。

可惜,就如一枚玻璃鲁珀特之泪,哪怕泪珠正面坚固得能抵御子弹,但只需要对其尾部施予几克的压力,就可以让整颗玻璃泪珠瞬间爆散,化为粉末。

要查出面具下的人是谁,或许会很难。

但查到一个人可能带着什么面具,却又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因为伯父的存在,马里齐奥向自己施予了多余的注意力。也许从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输了一半。

柯林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地望着神像下的马里齐奥。

而朱莉欧忍不住站起来:

“马里齐奥伯伯,您是想说……”

“坐下。”

五只手的大老板端坐着不动,沉声说道。

朱莉欧一瞬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

在这个小教堂里,哪怕自己身为卡佩罗的族长,也已没有发声的资格。

因为,如果马里齐奥的猜测属实,那么今晚,就是旧城和南施塔德两大巨头之间的第一次会面。

马里齐奥,是辛西里区的实际统治者。

而柯林,则是施塔德机构的主人。

尽管两人年龄相差悬殊,甚至几分钟前,柯林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助手”。但现在,他们的身份已经对等。

这场谈话并不公开,但其实比五只手族长会议规格更高。

而且充满杀机。

马里齐奥有意保持距离,小教堂二楼的房间开始有枪手探头。听脚步声,侧门外也聚拢起一些人。

隐隐约约的上膛声就像雨点落下,连绵成了一片。

马里齐奥应该不想让谈话内容流出,所以没有安排枪手在附近。但只要他发出某个信号,自己和柯林就会被无数子弹射穿。

朱莉欧迟疑了一会,缓缓坐回到位置上。

柯林也放开了对意图的限制,深层意识中的炉床,开始悄然运转。

他的手不经意地拂过匕首握柄,金刚术已经启动。

“阿雷西欧是怎么死的?”

马里齐奥沉声问道。

“那个人?他准备带朱莉欧离开。”

柯林将视线从马里齐奥身上移开,“大老板”只是一个普通人,在战术上没有威胁。他回头望向最后排座椅的尽头,那里的布幔拢成了一小片不起眼的阴影:

“我想没人愿意看到那种结果。”

“因为你们,还想她来当灯女的继承者吧。”

说到后半句时,柯林有意抬高了音量。以告诉在场的第四人,自己注意到了对方。

从“老家”远道而来的人。

“……”

柯林不再掩饰,所以第四人也抬起了一直低垂的头。“他”眼神空洞,但瞳孔的最深处,却似乎有两缕幽微的火焰。

柯林皱眉,从“他”身上传来的非人感,比以前的一号先生更为强烈。

之所以用“他”,是因为没法确定这个人的性别。但无论以何种标准来说,“他”都极其美丽,鲜红的嘴角深陷,五官中有一种难以言喻,又无法捕捉的丰仪。

“……甘愿饲育魔鬼的人。”

“他”仿佛能看到柯林心之壳的深处,用一种半雄半雌,又不显得妖异的声音说:“明明有辛西里的血液,却堕入非人的领域。”

这是除了使用检测装置之外,第一次有人看穿柯林对超凡的掩盖。

作为守灯人恐怕“他”比一号先生更强。但大部分守灯人并不精于战斗,尤其是在灯女偏离职位的情况下。

“他”的力量应该也在变得虚弱,但在能力缓慢流失的这段时间,他找到了自己的身份。

这两人都在与自己刻意保持距离,意味着他们也在忌惮。

柯林感到一丝异样。

首先他们未必有把握击杀自己,其次就算能做到这件事,也不能获得任何好处。

如果无法挽回卡鲁索家族,那么“中尉”的死,也只会成为其他族长的嫁衣。

守灯人的话语只代表老家的意志,而不是马里齐奥。大老板对那种神神鬼鬼的道德观,其实并无兴趣。

“而你则需要朱莉欧成为卡佩罗的族长,来为你做最初的掩护。”

马里齐奥十指相合,微微点头,补充了这个细节之后,整个故事的脉络已经勾勒成型。

当初朱莉欧提议,让卡佩罗成为五只手自我肃清的“警探”,他本以为只是为了保全家族,以及与糜烂部分做分割。但没想到,在这表层之后还有更深的用意。

但无论柯林·达洛佐有没有在背后指使,朱莉欧敢同意这样的合作,就证明她有着惊人的勇气和智慧。

故友“头脑”奈维欧,确实生个了不得的女儿。

可惜。

不知道马里齐奥想到了什么,他一边摇头一边笑了起来,那笑声有些干哑凄凉,就像枯枝在摩擦。

柯林没有问他为何发笑,而是继续看着这个老头,等他自己收敛。

“见谅,见谅。咳,咳咳……”

半响后,马里齐奥的笑声平息,他取出手帕擦拭笑出的眼泪,因为喉炎咳嗽不止。

“我只是想到那些安赫军人,如果看到他们中尉有一张辛西里的面孔……会做出多么滑稽的表情……”

他又忍不住嘲笑起来:

“……以及愤怒到何种地步。”

“达洛佐家的小子。”

马里齐奥叹了口气说:“其实你成不了真正的‘中尉’。”

除非你让“柯林”永远死去,并且,不向任何人摘下那只面具。

“也许你最后会得到一笔钱,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中尉’所建造起的一切,最终都会与你无关。”

因为他们不可能容许一个辛西里人,成为自己的领袖。

“但你却将一只怪物,彻底放出了牢笼。”

马里齐奥说道。

海因里希中尉,一个代表着愤怒和复仇的符号。

“还记得刚才那位抱着盒子的夫人吗。”

他的声音轻柔下来,接着说:

“那盒子里,是她儿子的骨灰。他们是生活在旧城的辛西里人,一周前,儿子被人吊死在了一条小巷里。”

“尸体上有几十处伤口,两手少了六根手指,左腿烤熟。那些人就像对待畜生一样放干了他的血。”

“动手的人,是所谓的‘安赫至上主义者’,一些失业的军人在几年前就形成了这样的团体。而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精神偶像。”

柯林猛然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他们带着烧伤面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枪械,发誓要从移民手中夺回失去的一切。”

马里齐奥说:

“过去一周,旧城里有四十位移民被残杀。”

“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柯林说:

“我也从来没有挑拨过他们对辛西里人的愤怒……”

柯林哑声了,因为他意识到,别人要怎么理解一个面具所代表的信息,其实与面具后的人无关。

“你手下有人在资助他们,或者直接参与。”

马里齐奥说:“一场场黑夜里无人看管的暴乱……还在向南施塔德蔓延。”

想起手下们狂热而崇敬的眼神,柯林忽然不寒而栗。讽刺的是,他自己,以及所有家人朋友,都将属于那些狂热猎杀者的目标。

“施塔德有两万五千从拿勒回来军人。”

柯林喃喃自语。

这是在建立组织时,他查过的一些数字。在这两万五千人中,可能过半因为移民失去了工作。

而“中尉”不仅投下了第一缕火星,还将枪械和钱交到他们手中。

柯林稍微冷静下来一些,说:

“如果事情真的失控,我随时可以杀死中尉。”

废弃掉这一层身份,但随即,他又意识到这种做法是多么无力。

“海因里希已经成了一个幽灵。”

马里齐奥轻声说:

“由两万五千人组成的,无比仇外的幽灵。”

而柯林这个“真身”,也不过是千千万万个扮演者之一。正因为谁都不知道中尉的真面目,所以……

谁都可以成为中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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