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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大约是沈忆寒脸上的失望之情太过明显, 小石头歪了歪脑袋,看着他道:“怎么了,你很急着要驱除这什么蛊虫么?既然那给你下蛊的人都死了, 你又不会再陷入幻境里去, 听着倒也不很打紧嘛!”“正好你要继承女君的传承,炉鼎是越多越好的,倒是随便找上十个八个炉鼎,不也就一举多得,顺便解了蛊了?”
沈忆寒听她说得离谱,愕然良久, 才缓缓道:“……你家女君的传承究竟教的是什么?为何我继承了她的传承, 就得找十个八个炉鼎?”
小石头道:“也没有非要十个八个啦,只要炉鼎的质量好些,三个五个也不是不行,譬如先前在你旁边那个, 就……” 说到这里, 她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张石头脸上居然神情十分灵动鲜活的眼珠子一转,若有所思的转了话题道:“对了……先前在你旁边那个牛鼻子倒是臭剑修, 眉心有一点朱砂的, 他可是登阳剑传人?”
沈忆寒一愣:“你也知道登阳剑?”
话一出口, 便想:“我这是多此一问了, 长乐女君和初代登阳剑主纠葛的那般深,小石头是她的眷从,岂能不知么?”
果然小石头道:“当然知道了。”
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看了沈忆寒一眼, 纠结了半天还是道:“你既是女君的传人, 得了她的‘钥匙’,又经过了传承中的幻境考验,总也该知道女君和那人的关系了吧?”
“当年就是因为他死了,女君才舍了神宫不住,独自跑到这什么劳什子的昆吾剑派,隐居千年,后来……又亲去灵墟,千辛万苦,一片一片寻回那把剑的碎片,将剑重新拼凑修复,女君当年距离渡劫飞升,也不过一步之遥,却将雷劫一直压制,守着那把剑……直到坐化。”
小石头说到最后,石头脸上竟隐约露出几分黯然神色来,显然对主人的结局,十分难过。 沈忆寒闻言,心下也有些感慨。 本来在那幻境之中所见后,他还以为长乐女君,对昔日爱侣已然由爱生恨—— 可她恨他,却又不杀他,而是要篡改他的剑道种子,要他的后世传人,注定都只能修那清心寡欲的“孤家寡人剑”,否则便堕入万丈深渊,这般行径,自然不过是为了出了心中的那一口恶气罢了。 她在何处伤了心,便定要于何处百倍千倍报复回来。 既疯魔,又偏执。 可若说她心中只有恨,却又能守着昔日爱侣一把故剑,直到坐化,更情愿放弃那条人人梦寐以求的登天之路。 ……世间总多痴儿女,如他父亲,如长乐女君。 沈忆寒想及此处,心下叹了口气,倒忽然想起一事来,问道:“对了,既然神剑是女君修复,也已认她为主,姑娘当时亦在传承中说,女君离世,剑便认你为主,既如此,为何后来‘昆吾’却又主动认了旁人?”
他虽知贺兰庭有天道宠儿光环,但当时在传承之中,这事发生的却实在突然而蹊跷,因此现在想起,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喔,你说这个啊。”
小石头笑嘻嘻道,“哈哈,没想到吧,其实是我让‘昆吾’认那臭小子为主的!”
沈忆寒的确没想到。 他讶然道:“为何?姑娘方才不是还说,此剑是当年你家女君费尽千辛万苦,才将其修复的么,怎么便这般拱手让人了?”
小石头道:“女君神机妙算,当年坐化前,将此剑交给我,就曾吩咐过我,说将来传承现世,进入她传承的,除了拿着‘钥匙’的传人,说不准还会有昆吾剑派的牛鼻子道士臭剑修们。”
“到时我若打不过他们,便将‘昆吾’当作幌子丢出去,叫他们为了剑,抢个头破血流,这样那些臭剑修们,便只会以为,我不过是个护剑的傀儡,哪里能猜得到,其实女君真正的传承都在我身上?”
小石头显然十分得意。 “不过那臭老头实在可恶得很,当时我若把剑丢出去,叫他们争抢,只怕没人抢得过他,我实在不想便宜了他,正好那个和我比剑的小子还算顺眼,又不是昆吾剑派的弟子,‘昆吾’若认了他为主,那些牛鼻子道士臭剑修们,自然要急的抓耳挠腮,着急上火,所以,嘿嘿……” “……” 沈忆寒听得无言片刻,心道自己先前竟以为这块石头没心眼,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小石头道:“怎么,你很想要那把剑么?这也不难,咱们只需把那臭小子杀了,再将‘昆吾’抢回来就好啦!”
沈忆寒听她语气天真,却把杀人夺剑这样的事,说得轻描淡写,心下不由一凛,暗道:“长乐女君毕竟是魔修,这石妖姑娘侍奉她多年,只怕也是全无道德观念,随心所欲得很了,她又本领高强,如今出了传承,更加没了束缚,若在外头为非作歹、杀人放火,岂非是我的罪过?不成,我既将她带出传承,这石妖姑娘便是我的因果,可不能将她放任不管,任由她为祸人间。”
当即便道:“姑娘先前不也说了,和你家女君的毕生所学所悟比起来,一把破剑算得什么?既如此,给他便给他了,咱们又何必再大张旗鼓的抢回来?”
小石头听他管昆吾的神剑叫做“一把破剑”,言语间又十分推崇自家女君,当即恨不能将他引为知己,兴高采烈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和女君的传承相比,一把破剑有什么大不了的?既如此,你可要接受传承种子了么?”
沈忆寒道:“我若接受了传承种子,姑娘今后打算何去何从?”
小石头想也不想:“那自然是跟着你啦!”
沈忆寒心下一松:“那你可听我的话么?”
小石头一愣,虽不知他忽然问这个做什么,想了想还是答道:“自然了,只要你继承了女君的传承,做了女君真正的传人,那便是我新的主人啦,我自然听你的话。”
沈忆寒听她话中意思,显然自己若不肯继承传承,便不算她新的主人了,暗叹一声,也只得心道:“罢了,这传承虽是魔修所留,如今却也不得不继承了,总归其中若有什么不好的,我权当没看见不学不练就是了。”
小石头早看出他心里似乎并不很想继承自家女君的传承,此刻见他忽然不语,还以为他又要反悔,却听沈忆寒道:“好吧,传承种子在何处?”
小石头的本体不愧为云水石髓之精,能够隔绝一切灵识灵力的探查和感知。 在她将那颗小小的种子吐出来前,沈忆寒愣是半点没从她身上感觉到一丁点灵力波动,然而在那颗种子出现后,还未靠近,他便已隐约感觉到了这小小种子内部的另有乾坤,与其身上传来的剧烈灵力波动。 小石头双指一点,道:“去!”
种子中便剥离出一缕细细的浅光,顺着沈忆寒的眉心进入了他的识海。 沈忆寒因有上次看过云燃剑道种子的经验,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是被识海受到的巨大冲击震的眼睑、嘴唇颤抖,小石头已经很体贴的没让传承种子一次性全部汇入他的识海,这痛苦却也远非能轻易承受的,因为这次他可不是只要看看就好,而是要将其完全吸纳接受,长乐女君的毕生所学,只能用浩如烟海来形容—— 不知过了多久,沈忆寒才终于将那颗种子全部吸收。 再睁开眼时,只觉得眼前的整个世界,仿佛都焕然一新,心头浮上了一种极其玄妙的滋味,似乎连看客舍中的一张桌子、一个茶杯,都与从前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念头通达。 那本已卡了他整整一百年的瓶颈,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冲破了—— 修为已至元婴巅峰。 原本遥不可及的化神期,似乎也只距他一步之遥。 小石头见他终于醒来,满脸得意道:“怎么样?女君的毕生所学所悟,可是厉害的很吧?只叫你先将种子汇入识海,囫囵吞枣,所得之惠,也足够帮你突破瓶颈啦,等你再将女君毕生最为得意的采补调和之法领悟一二,随便找个炉鼎,至多不过一年,也就轻轻松松能到化神了!”
沈忆寒对她前半句话很是认同,长乐女君的毕生所学所悟,的确是浩如烟海,包罗万象,无所不涉,采补调和之法、剑法、阵法、丹道符术、炼器炼尸……只有沈忆寒想不到,没有她不曾涉足的。 若非继承这传承的人就是他自己,他几乎很难想象……人寿有涯,天下间竟真的存在这样门门涉猎、却又偏偏样样精深的全才。 小石头称自家女君一句惊才绝艳,的确没有半点言过其实。 ……也难怪长乐女君不需使什么下作手段,自有数不清的炉鼎枕客,愿意甘之如饴的做她的入幕之宾,前仆后继的自荐枕席了。 只要能得她垂青,天资平庸者哪怕毕生扑在某一门一道上,苦心孤诣的钻研,恐怕也抵不过她随意之下一句半句的指点。 至于小石头的后半句话,沈忆寒不置可否。 眼下虽只是囫囵吞枣,他也已发觉长乐女君诸多造诣中,最为精深的—— 一为采补调和之术,二才是剑道修为。 祖师婆婆的“无上长乐剑”的确奥妙精深,参悟修习一下,倒也没什么,毕竟剑无正邪之分,只看用剑的人如何使剑罢了。 但阴阳采补之法……此道无论再如何玄妙厉害,沈宗主心中终究觉得并非正道所为,而且也不是长久之计,他总不能像祖师婆婆那样,将来也召上百八十个的入幕之宾,所以并不欲钻研,直接将其略过了。 沈忆寒道:“我已将传承种子尽数吸收,为何并未在其中找到关于女君执念与心愿的只言片语?”
小石头道:“这如何可能?女君既然亲口说过,那便一定是有的,多半是你才继承传承,还不曾将其所有内容都仔细钻磨,想必哪处漏了没注意也有可能,等以后慢慢吸收,说不准就在哪里发现了。”
沈忆寒心觉她说的也有理,只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小一颗传承种子,内容却实在浩繁的超乎想象,要将其全部钻研吸收,不知需费去多久时日,恐怕得专门为此闭关才行,现在却是没这个时间的。 他这才忽而想起,自己和好友约定好等与师伯报过平安后,就去找他,现下却不知已耽搁了多久了。 往窗外一看,果然外头已经日头西斜,天色昏黄,夜幕就要降临,偶尔闻得几声稀疏的虫鸣。 小石头见他站起身来,道:“诶?你要去哪儿?”
沈忆寒道:“我和朋友约好了,等回来处置完琐事后,便去见他,不能失约,你可要回到石髓洞府中,与我一同去么?”
小石头在传承中憋了一万年,好容易出来,正是对外头世界新鲜好奇的时候,听他又要把自己关进那无人搭理的洞府中去,哪里愿意,当即摇头如拨浪鼓道:“不了不了不了,那我就不跟着你去了,呃……你可是去见那个登阳剑传人么?”
沈忆寒想起她先前在传承中说的话,以为她是害怕云燃,笑了笑道:“嗯,怎么,你很怕他么?其实他只是看起来面冷了些,人却极好相处的。”
小石头欲言又止:“呃……你跟他是朋友?”
沈忆寒道:“不错,我与他少年相识,是极好的朋友。”
“……” 小石头仿佛更加欲言又止了。 沈忆寒问:“怎么?”
“没什么,我觉得我留在这里挺好的,还是不跟你一起去了。”
沈忆寒略一思忖,脑海里心念飞转,很快道:“……也好,只是你若不想回到洞府中去,便得答应我几件事,咱们要约法三章,否则……否则你便是出尔反尔,不遵守先前你我之间的约定,也辜负了你与女君的承诺,我以后就再不要你跟着我了。”
小石头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忙道:“那可不成,咱们说好了,你既做了女君的传人,我自然是要跟着你的!你说什么,我听就是了。”
沈忆寒于是和她定了几条规矩,诸如不许作恶、不许随意杀人等等,小石头都一一答应、又依他所言,立下了神魂之誓,半点没有异议,想来这便是她从前与长乐女君相处的模式,果然是已经将沈忆寒当作了新主人对待。 沈忆寒心下略松了口气,暗道好在小石头对祖师婆婆忠心耿耿,否则还真不知该用什么借口去约束她。 她如此乖顺,沈忆寒反倒对她生出了几分歉意,想了想,从手指上取下一枚戒指,递给她道:“你带上这枚戒指,便可化作任何你想化作的人族模样,这障眼法即便是大乘期修士来,也轻易看破不得,咱们还得在昆吾剑派逗留些许时日,故先委屈委屈姑娘,稍加伪装,等回了我南海琴鸥岛,便不必如此了。”
小石头十分好奇,接过戒指带上,果然才刚一套上那戒指,她身体表面原本坚硬的浅灰色石肤,便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向内剥落蜕变,不过几息功夫,已完全褪去了石头模样,就连身体表面原本只是浮雕的衣裳,也变得看上去与真衣裳无丝毫差异—— 缓带轻纱,雪肤红唇,小石头俨然已变成了个美貌的妙龄人族少女。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变化,惊讶的“哇”了一声,又戳了戳自己的脸颊,道:“这是什么法宝?好厉害!不过我的脸摸上去怎么还是硬硬的?”
沈忆寒笑道:“所以说,这只是个障眼法而已,姑娘看上去变成人族,其实还是石肤石体,别让旁人触碰到身子,起了疑心才好。”
小石头点头如捣蒜,显然兴奋极了。 沈忆寒本打算带着她去与妙音宗众弟子照个面,算是认识,再依约前往登阳峰见好友。 谁知刚一与小石头出了客舍,便见门外立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夕阳下那人微低着头,似乎被几个少年弟子绊住了,不知正在听他们说什么话,此刻听见动静,才转过头来。 二人四目相对,云燃却没有看沈忆寒太久,便把目光落到了沈忆寒身后的小石头身上。 燕子徐、柳承青等几个弟子也看见他出来了,纷纷围了上来,“师尊”“宗主”的叫了一通,燕子徐才道:“正要和师尊说云真人来了呢,咦,这位姑娘是?”
沈忆寒道:“这位姑娘是我一位故人之女,她父亲有事,临时将她托我照料一段时日,这些日子,她便先与咱们一道。”
众弟子不疑有他,皆应道:“是。”
沈忆寒这才看向云燃,笑道:“我正打算去你那,你怎的就自己来了?这么一会都等不了?”
云燃道:“我有话与你说。”
沈忆寒一愣,看了他一眼。 他心念一转,几乎立刻猜到了云燃前来所为何事。 果然两人进了客舍后,云燃便道:“谢师弟不见了。”
沈忆寒坐下,正要沏茶,闻言动作顿了顿,很快又恢复正常,继续用小镊子从茶罐里捻茶,若无其事道:“小孩子玩心重,兴许是下山去镇子上玩了,子徐他们前几日,也才刚从镇子上回来。”
云燃道:“他的魂灯灭了。”
沈忆寒的动作又是一顿。 姓谢的才拜入梅叔门下多久? 怎么这就连魂灯都点上了? 昆吾剑派执事堂这办事效率……也未免太高了。 “……” 沈忆寒道:“你既这样来问我,可是心里有主意了?”
云燃没说话。 沈忆寒道:“你怎么就这样笃定,他魂灯灭了,便一定跟我有关系?”
云燃沉默片刻,终于答道:“……从大比开始,你便没来由的对他有敌意,不愿我收他为徒,后来他拜入师尊门墙,你对他便更多提防,不肯让他与我接触,进入传承前,你失踪的那一夜,恰与师尊说他离开垂秀峰的时间吻合,昨日在传承中,你分明看出那石像所使剑法与他同源,却又故意装作不觉。”
“……” 沈忆寒也沉默了。 他虽早知好友看似寡言,却并非木讷,反而十分心细,可也没想到,他竟然洞察力细致敏锐至此,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连三日都瞒不过。 “你为何杀他?”
云燃顿了顿,“……他是魔修?”
后面这半句虽是问句,语气却已经笃定。 沈忆寒心下长叹一声,只得承认道:“……嗯。”
“你早就知道此人身份有问题?”
“……”沈忆寒觉得不能再这么让他猜下去了,“我先前并不知道他身份有问题,只是不喜此人性情罢了,谁知入山后……恰好撞上他行迹鬼祟,这才起了疑心……” 云燃语音清冷平淡,打断了他的话:“沈濯,你在说谎。”
沈忆寒抬眸,恰对上友人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呼吸顿时一滞。 “……” “那日你回知客峰后,山中传承方才现世,以你一贯性情,既知我派传承现世,必不会再入山脉,更不会接近传承,以免招致误会,你却仍在此时入山,便是有非去不可之理,既如此,此前数日,你日日都在登阳峰上,那时为何不去?偏偏等到传承现世,等到他恰好独自离开垂秀峰,又恰好在此时,你便撞见了他鬼鬼祟祟?”
“你杀他若真是意外,而非早知他身份有异,故而才起杀心,那当日你又为何非入山不可?”
“……” 他越是不答话,云燃似乎越是不肯松口,一个问题接一个:“你怎知他身份有异?他又究竟是何人?你这次甫一出关,便传讯前来,可是为了此人?既早知此事,又为何不肯告诉我?”
沈忆寒沉默片刻,终于道:“你只要知道……他是个魔修,不是好人,这便够了,我杀他,并非冤了他,我身上的蛊虫,便是受他算计……” 话音未落,忽然面色微变。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喉咙眼里仿佛每一口气,都开始变得灼而烫。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沈忆寒当然知道,身体的异变是怎么回事,他手中原本捧着的茶盏一个不稳,摔了下去,“当啷”一声落在案上,浅青色的茶汤顿时将原本干净的袖角泼湿了一片。 他本能的就想去抓茶桌的桌角,却并没抓到,手方到半路,便先握住了另一只微凉的手。 沈忆寒耳根热的发烫,分明知道他抓住的那只手是谁的,偏偏舍不得放开。 “我……” 他抬起眼睛,视线却又变得模糊,好像怎么也望不清对面好友的神情,张口想说什么,努力的呼吸了几下后,却仍觉得眼前一阵阵晕眩,后头的话,无论如何没法再继续下去。 好在云燃似乎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 那只手只是任由沈忆寒用力的抓着,任由他用力到骨节都微微泛白,也并没有躲开。 “我自然知道,你不会无故杀人。”
云燃道。
沈忆寒听到这句话,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他不必再让自己强撑着,保持全部的清醒了。 沈忆寒的意识渐渐开始陷入迷离,他本能的在记忆里开始搜寻缓解这种痛苦的方法,想要去触碰那个地方,然而还未来得及这么做,便感觉身体忽然悬空。 云燃将他抱了起来。 沈忆寒靠着好友的胸膛,又嗅到了那股浅淡的枫木气息,体内的蛊虫像是闻到了什么饵料,竟然更加兴奋了几分。 沈忆寒无从着力,只能抓着云燃的衣襟,断断续续的低声重复着喃喃道:“阿燃……我……我好难受……” 云燃垂眸望去,看不见沈忆寒的神情,只瞧见他那片原本玉白的耳后皮肤,红得像是白瓷里洇了血。 云燃把他放在了客舍内的床榻上。 昆吾剑派客舍的床榻算不得柔软。 沈忆寒大约是觉得躺在上面,似乎还不如方才靠在另一个人怀里来的舒服,意识模糊间,索性顺从本能,选择了更舒服的地方,毕竟沈宗主的确一贯是个贪图舒服的人。 云燃任由他靠着,并未将他推开。 沈忆寒的发顶在他下颔轻微的蹭了两下,云燃听见他细若游丝般的低声喃喃道:“阿燃……” 云燃没有答话。 他只是沉默着用行动,给了沈忆寒此刻他最需要的东西。 怀里的身体轻轻颤抖之后,似乎终于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当中。 云燃望着沈忆寒半阖着的眼睫,良久才近乎低不可闻的轻声唤了一句—— “沈濯……”他顿了顿,“别再这样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