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犀完全没想到,就几句话的功夫,最后谈话的重点会落在她头上。
尚还来不及开口---
“她不行。”
“她不行。”
楚琰和慕怀安几乎是异口同声,拒绝了长公主的要求。
长公主的凤眼微微上挑,目光在两人面上转了一圈,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她如今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你们还怕本宫把她吃了不成?本宫只是想让外人知道,武婢被抓,本宫很生气,谁让本宫不痛快,本宫便会让谁不痛快,唯有如此,那些藏首藏尾,背后耍些阴私手段的人,才敢跳出来,继续挑唆。”
沈灵犀倒没想到,自己如今已经重要到,能让长公主在人前拿她来做筏子使了。
不过她本就对长公主有兴趣,也想经由她找到玉竹的亡魂。
从雪团的表现来看,长公主应该不是杀它之人。
若能留下来,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她自是愿意。
可慕怀安却不这么想。
慕怀安站起身,朝长公主揖礼,故作为难地道:“还请娘娘见谅,沈灵犀是太后娘娘派来大理寺的特使,若留在长公主府,我们这案子没法跟太后娘娘及时汇报进展……”
长公主不客气地嗤笑出声,“玉竹的案子,你们大理寺查了这么多天,都没有进展,我留她住上两三日,耽误不了你们的功夫。
语气里毫不掩饰对大理寺办案能力的嫌弃。
慕怀安词穷了。
昨夜以前,谁能想到凶手会跑进皇城里杀人分尸。
敢这么做,又能随意出入皇城,而不被御林军发现的,在这京城里统共也数不出几个人来。
长公主是最大的嫌疑人。
他们大理寺早就怀疑上她,这不是一直都苦于没有证据不敢上门么!
慕怀安还不死心,笑着建议,“下官以为,既是北衙抓了您的武婢,您若扣下太后娘娘的人,不合适。要不然……您换个人?下官觉得纯钧或者胜邪都不错,您觉得呢?”
沈灵犀瞪圆眼睛看着他。
你可真行啊。
当着皇太孙的面,卖他的下属。
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她不愿因这种事,亏欠他人情,赶忙道:“我其实……”
话刚出口,却被一道清冷的嗓音,截去话头。
“姑母扣下沈灵犀,确实没什么用,反而会令皇祖母担心。”
楚琰漫不经心地抬眸,面上丝毫没有慕怀安那种溢于言表的关切,语气平平,就事论事地道:“倒不如放他们走,扣下我,反正那些人蓄意挑唆,就是为了让你我反目,以姑母的脾气,直接扣下我,才是最合理不过。”
“六郎这话,好生奇怪。”
长公主笑了,“本宫几日未曾去寿康宫请安,倒不知道,在母后心里,这丫头的安危,竟比你这个皇孙都重要了。”
楚琰听出她话外之意,面容冷淡,神色并无半分波动,轻描淡写地道:“皇祖母待沈灵犀确有几分不同,她老人家亦知道,姑母做事自有分寸,不会过分替我忧心。”
如此坦然的回答,倒教长公主一时拿不准,自己是不是真看走眼了。
“六郎既如此说,本宫也觉得这主意甚好。”
长公主红唇一弯,下了定论,“你和沈灵犀都留下,慕怀安回宫告诉母后一声,如何?”
慕怀安:???
*
不过半日,皇太孙在长公主府激怒长公主,被长公主扣在府中一事,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个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绣衣指挥使,大周唯一的皇储,先帝亲自册封的皇太孙殿下。
一个是先帝爱女,今上胞妹,打小就是跋扈不讲情面的长公主。
姑侄两人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这一次,就因为东宫查出冰窖一事,却忽然反目。
皇帝和太后都震惊了。
皇帝顾忌着太后,太后也顾忌着皇帝,两方都不想轻易撕破脸,不停打发人来府上劝和。
却都被长公主笑着送出来,只说要留侄儿在府上叙旧,不显露出半点不快来。
她只扣人“叙旧”,却未动武,便就是姑侄之间的家事。
劝和的双方,谁都不想明面上抢人。
场面一时僵持在那里。
只是朝堂上下的人都心知肚明,皇太孙应该是知道朝野上下的舆论,对他很不利,在风口浪尖之上,不宜与长公主硬碰硬。所以手中的绣衣使和玄甲军只能按兵不动。
这回这位殿下,是真惹上硬茬,难得“虎落平阳”,受制于人了。
恰在此时,京城又悄无声息流传起另一批流言。
“听闻,那冰窖里被人杀人分尸之人,虽是个太监,却是长公主的爱奴,活生生一个俊俏奴儿,死在东宫,做了巫蛊诅咒的人牲,真是令人扼腕。若非如此,长公主怎会这时与皇太孙起冲突。”
“有人亲眼看见,那晚北衙的人,抓了长公主身边的武婢,那可是先帝赐给长公主的暗卫,进了北衙不死也要去半条命,说不定还要被屈打成招,长公主又岂会甘愿吃亏,自然要拿皇太孙出气。”
“那冰窖也未必是云良娣行巫蛊诅咒之处,皇太孙没道理去杀太后娘娘的爱宠。你们想想,长公主府的武婢,怎会无缘无故深夜出现在东宫?要我说,那冰窖八成是长公主所设,专门用来杀人取乐的,她对太后怀恨在心,还杀了太后的猫。如今武婢被擒,长公主定要想出对策破局,不然被皇太孙抓住把柄,恐要沦为阶下囚。”
“姑侄两个,一个心狠,一个手辣,冰窖里的勾当,不是姑姑干的,就是侄子,此事恐难好生收场,等着瞧吧,定要打个你死我活……”
入夜,平阳长公主府。
楚琰与沈灵犀被“关”进最偏僻的一间小院。
院外有长公主的武婢层层把守,连只苍蝇也难飞进去。
长公主漏夜前来,与楚琰在院中对弈,顺便让内书将街头巷尾的流言一一说给他知道。
楚琰英挺的眉峰,微不可见蹙了蹙,“看来,对方是打算借姑母的手,除掉我了。”
“何止是除掉你。”
长公主捻起瓮中的白子,凌厉的凤眼注视着面前的棋盘,在烛火的映照下,晦暗不明,“是连本宫也要一并除去了。本宫若是为了个宠奴,杀了你。或是因着所谓的东窗事发,害了你的性命。本宫这个长公主,也就做到头了。”
她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之中,淡声道:“也不知此番动手的将会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