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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宴尘很少见到这样的叶倾怀。
她半是无措半是恐慌地看着陆宴尘,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向他求助。 完全没有了方才喝斥众人时的威严。 听到秦阳的名字,陆宴尘心头也是一跳。 他完全能理解一向杀伐果决的叶倾怀为什么突然慌了神。 因为秦宝珠。 陆宴尘知道,叶倾怀一直把秦宝珠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觉得是自己将她带进了宫,却没能保护好她。 而秦阳,是秦宝珠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若是他再因为叶倾怀而有个三长两短…… “微臣去找。”陆宴尘没有多话,抬腿便要往外走。
或许是因为陆宴尘走得太急,或许是想起秦宝珠让她心生后怕,叶倾怀鬼使神差地拉住了陆宴尘的衣角。 陆宴尘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却见叶倾怀正看着他,眼中尤是那种孩子般的害怕。看得他心里一颤。 他于是转过身来,正对着叶倾怀,认真道:“陛下放心,微臣会顾好自己,也会将秦阳带回来。”叶倾怀这才松了手,对他点了点头,道:“先生,万事小心。”
陆宴尘走后,院中便只剩下了叶倾怀一人。 她抬眼向远处望去,火势更大了,就算隔着几个院子也能感觉到热浪扑面。 那火,也好像烧在她的心底,煎熬着她。 起了这么大的火,秦阳却一直没来回报,只怕是凶多吉少。 叶倾怀缓缓攥紧了拳,指甲嵌入掌心的痛却不能缓解她心中的焦虑半分。 她根本不信那些天干物燥的鬼话。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猖厥到能当着她的面纵火,还敢动她的贴身侍卫。 她若知道,便不会让秦阳离开她身边。 是她高估了自己这个皇帝在这里的威慑力。 看着天边的熊熊烈火,叶倾怀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她执意来此,本是想敲打敲打在粮仓里偷梁换柱的人。只要对方肯自掏腰包把亏空的兵粮补上,不要耽误前线的战事,她便不再追究。 她本没有彻查到底连根拔起的打算。 毕竟如今战事当前,朝局稳定才是第一位的。 但此刻,她突然动了杀心。 她觉得这些人或许是该杀的。不杀不足以立威。 若无威信,她下达的政令便难以推行,她身边的人仍然随时可能陷入危险。 --- 岁和三年五月廿一,下弦月夜。对很多人而言,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以陈远思和顾世海为首,半个朝廷的官员都陆陆续续来了塬上,一时间仓场门外的马车排了几里长。 而赵胤实从宫中带来的禁军则成了救火的主力军。 有了训练有素的禁军帮忙,火势很快便得到了控制,不多时,便彻底被扑灭了。 然而,和残垣断壁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还有满身飞灰的陆宴尘和奄奄一息的秦阳。 陆宴尘还好,只是呛了烟,很快便转醒了过来。秦阳却不大好,呼吸都很微不可查。 “立即送到太医院去,告诉太医院的太医们,人若是救不活,便提头来见。”
叶倾怀对赵胤实吩咐道。
赵胤实不敢耽误,立即传唤来军医,当场征召了一辆马车,火速把秦阳送回了宫去。 叶倾怀速来宽厚,罕下如此凶狠的命令,立即有大臣站出来劝谏她平息怒气。 当然,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 “陛下,微臣找到秦侍卫时,他是被人用绳子捆在柱子上的,人被击晕了过去。”陆宴尘道。
他身上仍蒙着一层飞灰,有些狼狈,答起话来却没有半分拖沓,简要切实,直击要害。 秦阳出现在火场里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想要他的命。 叶倾怀压着怒火问道:“谁能告诉朕,朕的御前侍卫是被什么人击晕的?又是被什么人绑在了柱子上?”没有人答话。 “虞江辉,仓场归你的户部管辖,找个能拿事的来回朕的话。”
叶倾怀对虞江辉道。
虞江辉虽然早早便赶到了仓场,但是一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彷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一般。 叶倾怀这一声吩咐把他叫回了魂,他立即往厅堂外望去,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官兵高声呼喊道:“薛松呢?让他过来回——” “薛松被朕裁撤了。”叶倾怀打断了他。
虞江辉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叶倾怀。 叶倾怀亦看着他,道:“他身为仓场总督,连打开粮仓的大门让朕进去看看都做不到,他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主,朝廷还留着他做什么呢?”她此话一出,人群中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 每个人都听得出来,叶倾怀今日是铁了心要开仓验粮。 “虞江辉,你是户部尚书兼任工部尚书,这个仓门薛松开不了,你总能开了吧?”
虞江辉垂下了头,似乎不敢与叶倾怀锋利的目光相对。 这间厅堂本是仓场平时用来议事的地方,和寻常地方衙门差不多大,此时里里外外站了几十名朝廷要员,显得拥挤不堪。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虞江辉。 皇帝的怒火和虞江辉的沉默在厅堂上无声对峙着,气氛令人窒息。 在这个节骨眼上,一直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陈远思突然开了口:“陛下,北边正在打仗,大军正士气高涨。塬上是供应粮草的主仓,此时一切当以战事为重。”
叶倾怀将目光移向陈远思,两人对视了片刻。 陈远思突然说这句话,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叶倾怀却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今日在场的官员众多,人多眼杂,若是仓里的粮食确有问题,也不能让这么多人知道。否则消息传到民间和前线,只怕会动摇军心。 陈远思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已经知道粮仓里的粮食有问题。就算他对粮仓里的情况不是了如指掌,必然也是略知一二。 陈远思一瞬不瞬地望着叶倾怀,叶倾怀竟从他的目光中察觉出了一丝示弱的意思。 他在恳求,抑或是警醒叶倾怀将此事大事化小。 良久,叶倾怀道:“陈阁老说的有理,塬上仓场是囤粮重地,事涉军机,关乎国祚,不宜大张旗鼓地讨论。诸卿且散去吧,明日休朝一日。”
她顿了顿,又道:“两位阁老和虞江辉留下,朕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