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夜半救人两点多的时候，江枫走出梦缘酒吧。他没醉，以他的酒量喝四瓶啤酒没什么问题，但他不喜欢那种醉了之后头晕脑胀的感觉，因此从来不喝多，而作为红客，绝对是属猫头鹰的，越到晚上越精神，丝毫没有困意。只是明天还有课，总得回去睡个觉，免得上课的时候被老师点名。虽说都上大二了，靖阳科技大学又不是什么名校，老师没这么严，听不听课随便，但要上课趴在桌上打呼噜毕竟还是有些不礼貌，要被尊师重道的父亲知道铁定是要挨板子的，所以自小江枫就没怎么缺过课，至于上课的时候走神，老师在台上讲专业课，自己脑袋里想的却是怎么攻击网站，那便谁也管不住自己了。出了酒吧刚转过街十几米，便看到街边的长椅上瘫倒着一个黑衣服的女人，旁边正有两个花衣服的小年轻混混扯着女人的手，正准备将女人拉起来拖走。江枫认出来，那穿着小黑马甲的女人正是宛宛，敞开的衣襟里还能看到里边穿的高领红毛衣，正下意识地挣扎着不愿跟着两人走，只是明显喝多了双手无力，根本挣不开那两个小混混拉拉扯扯的手。“喂，你们干嘛呢？”

江枫隔着四五米远吼了一句。两个小混混突然停下，却没有松开扯着宛宛的手，转过头来斜了一眼江枫：“小子，少管闲事。”

江枫知道，这便是网上常说的捡尸，一些小混混守在酒吧门口，碰到喝多了的女孩子，往往趁着她们意识不清时拉走，带到没人的地方，先侵犯后丢弃。等女孩第二天清醒过来之后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谁侵犯了，甚至有些都忘了自己有过被侵犯的遭遇。这恐怕也是一些不知轻重的女孩跑到酒吧里喝多了，缺乏自我保护意识之后的噩梦。“不想挨揍的话，滚远点！”

两个小混混自然不愿意放弃难得的机会，眼下这醉猫绝对是个养眼的美女，正好捡尸玩一玩。两人对看一眼，又扫一下街面，眼看四下里没几个人，语气已是有些狰狞，对着江枫低吼。“她是我朋友，你们走开。”

江枫平静道。在这老厂区的地界，他可没啥怕的，不说别的，不到二十米的家属楼住着谁家他都一清二楚，一嗓子就能把整栋楼的人都叫出来帮忙。“嘿，今儿个还见着个见义勇为的主哈。”

两个小混混转了过来，慢步向江枫走过来，手中已从兜里掏出来两把明晃晃的小刀。“你们想干嘛？”

江枫略后退一步。“小枫，又喝酒了？”

江枫正准备开口一噪子，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句苍老的声音，正是刚刚收摊准备往家走的李叔，也就是酒吧小胖子的爸爸。“哎，李叔，收摊了？”

江枫不由自主地回头应了一声，却又反应过来，忙又转头看向那两个小混混。两个小混混明显愣了一下，不敢再造次，互相看一眼，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小子，坏哥们好事！你给我等着！”

说罢转身快步晃过街角，消失在黑暗之中。江枫没在意，这种老厂区的昏暗路灯下，对方能看清自己长啥样才怪，无非就是鸭子嘴硬撂下一句场面话而已。但仍是迟疑了一下，才慢慢往长椅那边走。“小枫啊，你爸他们还好吧？”

李叔似乎根本没发现刚才发生什么事，只是一边带着疲惫的脸色依旧慢慢推着烤串摊朝前走，一边随口问着江枫。“嗯，他们好着呢，还说五一回来看看，到时候再去看看叔叔阿姨。”

江枫也一边提着声答应，一边低头去看长椅上的宛宛。这长椅还是当年江枫父亲江子昂带着工友利用废旧钢板焊出来的，他还仿佛记得四五岁的自己费劲地提着漆桶跟在父亲几个师傅身后的情形。“那敢情好，又有大半年没见老江了，到时候再一起唱一段《红灯记》。”

李叔自然也就是顺嘴搭讪，脚步丝毫没停地推着摊车往家走，拐过街角消失在黑暗的巷子里。望着瘫倒在长椅上的宛宛，江枫有些犹豫，都看到了，总不能放任不管，弄不好那两个小混混还会回来。自己守在旁边等她醒酒也不行，这醉得一塌糊涂，还不知道多久能醒，这进入十月份的天气，晚上是要开始转凉的，喝多了倒在大街上的铁长椅上迟早得大病一场。江枫迟疑了半天，看来只能把她带回家了，估计明早也就醒了，耽误不了上课。江枫费劲地扶起宛宛，想要搀扶着她往自己家走，谁知宛宛实在喝多了如一滩烂泥，根本扶不起来。没奈何，江枫只好转过身，将她放在背上背起，顺手拎起长椅上的坤包，将自己手头的PAD放在坤包里，背着她一步步往家走。江枫家不近，隔着两三栋楼，饶是宛宛身材苗条并不重，背着个烂泥一样的大活人走上近一公里的路，也把江枫累得够呛，好在江枫家住二楼，好不容易爬上楼梯打开房门，把宛宛往床上一扔，替她将鞋一脱，随手将薄薄的被子盖在她身上，自顾自地冲了个澡，穿着居家的运动服，倒在沙发上便睡着了。可能是因为喝了酒，又折腾了半夜，江枫听到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响，才睁开眼睛，却被直射进客厅的阳光刺着眼睛，眯着眼看半天，正奇怪自己怎么会睡在沙发上，回想起昨夜的事才恍然，却正好看见宛宛端着碗从厨房转进客厅“醒了？吃早饭吧，你这连面包都没有，就做了碗面条，随便吃吧。”

宛宛犹如在家一般，随意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说道。“你……”江枫略有些迟疑。“不好意思哈，用了一下你的卫生间，昨晚……谢谢你了……”宛宛一边在桌边坐下，一边轻声道，却看不出有多少不好意思的情绪。“昨晚……”江枫急忙起身，冲进卫生间随便用冷水擦了把脸，坐回桌边端起碗，略有些迟疑，想解释一下为啥会带她回家里。“我都知道，我喝多了……但还没断片儿，就是有点迷糊，没力气，我知道是你救了我……谢……谢谢你了，江枫。”

宛宛一边给碟子里的煎鸡蛋淋点酱油，一边若无其事地说。“你知道我名字？”

江枫有些奇怪，他和宛宛没打过交道，自然不可能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小胖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他的名字告诉客人。“我看到墙上的奖状了。”

宛宛解释道：“你爸妈呢？”

“跟厂子一起搬到靖阳去了，我就在这边上大学……”“我知道，墙上贴了你的录取通知书。”

江枫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鼻子，那是江妈的杰作，从小就把江枫的奖状证书之类的往墙上贴，也算是喜欢在厂里老伙计们面前炫耀一下自己有个多么争气的儿子，结果这回让宛宛看了个够。“哦，对了，我叫宛宛，比你大，你叫我宛宛姐，或者宛姐就行了。”

宛宛扒了口面条。昨晚喝多了，半夜又起来吐了几回，早晨再洗了个澡，这会早就饿了。“哦。”

江枫一时也不知道说啥，只好扒了口面条，味道还不错，还放了葱花，比他自己做的好吃多了。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默默无言地吃完面条，江枫又看着宛宛将碗洗了，还等着她告辞，自己好回学校上课去。“我……”“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你先说。”

江枫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我还有些头疼，能在你这再休息一下吗？”

宛宛神色自然地盯着江枫。江枫万料不到宛宛居然提出这种要求，有些迟疑，一个单身女孩子竟然提出来还要待在这，不怕他是坏人啊？再说了，他一会还要上课去啊。“你该干嘛干嘛去，不用管我，我休息好了自己离开就行。”

宛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拍了拍双腿。“我……”“对了，你刚才要说啥？”

宛宛盯着江枫。“……没啥。你出门直接把门带上就行了。”

都到这时候了江枫还能说啥？说他要上课所以请宛宛回去？“对了，你会开车不？我的车停在酒吧旁边停车场了，你替我开过来吧。”

宛宛回卧室从坤包里掏出车钥匙递给江枫。“我还得去上课……”江枫是会开车的，虽然还没考驾照，但自小跟着老爸，还在十四五岁时就连厂里的那种130都会开，只要不离开老厂区不被警察抓现行，完全和老司机没啥区别。“没事，你可以开到学校去，或者放学再开回来就行。”

宛宛不以为意地将钥匙扔到江枫身上，放松地靠在沙发上“真舒服……”江枫无语了。不过反正这家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家具家电都是些十几年前的老物件，值不了几个钱，唯一值钱的恐怕就是卧室里的那两台电脑，不过那玩意最重要的还是里边的软件和数据，但宛宛又不是黑客，也不可能看得懂。若只论电脑本身，恐怕连个车轮子都值不上，宛宛都将车钥匙交给他了，还会贪图这些不值钱的家具家电？算了，江枫索性接过车钥匙，站起身来到卧室里拿上几本书装进双肩包，转身打开门走出去，都快十点了，再不走就赶不上第二节的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