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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徐家走出来的三花猫依旧迈着滴溜溜的小碎步,轻快的绕开路上马粪,却是皱着小眉头。
剑客亦有些沉默。 不过当道人看过去时,剑客却又很平静,抱剑对他说道: “先生。”“怎么了?”
“舒某想去城中买一个被袋。”
剑客看了眼枣红马背上的被袋,“再买套垫褥薄被,今后行走北方也方便一些。”
“需要我陪着一起吗?”
“不必了,这里下去就是北城门,舒某已问过徐公,只有南边才有卖被袋的店铺。先生可在北门等我,若是不愿枯等,也可先行一步,免得先生与我一同多绕一些路。”
舒一凡说道,“舒某买完,顺便问一问路,很快就来追赶。”
宋游想了想,才回道:“那我便从北城门出去,沿着官道走。”
“好!”
城中冷清,剑客骑上马,小跑离去。 宋游看着剑客的身影。 这名剑客原本洒脱,行囊一切从简,好来去如风,即使寒冬,也最多披一件厚衣裳,再冷的天好似也不怕,如今却要去买被袋与垫褥了。 多半是被自己带的…… 宋游转过身来,目光一低,只见三花猫蹲坐在前方路边,皱着小眉头,看起来有种愁眉苦脸的感觉,正等着他。 谁又知道猫儿在想什么呢。 “走吧。”
三花猫闻言便也站了起来,扭头看他一眼,便继续迈着小碎步往前走去。 “三花娘娘眉间为何有忧愁呢?”
“唔?”
三花猫略微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迎着三花猫的目光,道人微笑着问:“三花娘娘在想什么心事吗?”
“……” 三花猫继续盯着他。 盯了几眼,她便又收回了目光,什么也没有说,摇头晃脑的往前走。 只是走得要比先前慢一些。 等到宋游追上她,与她差不多齐平的时候,她才扭过头,并把头仰起,盯着他说:“三花娘娘妈妈要是还在,三花娘娘也会对她很好的……” 声音轻轻细细,真是好听极了。 宋游想了想,也只回了一句: “那是自然。”
徐家本就住在北城,沿着这条街一路下去,便是北城门。 宋游出了城门,并没有停。 大约两刻钟后—— 城外小路青山,一人一猫一马站在一座小山坡上,吹着风眺望远处。 山下是官道,算不得宽,却与南边的路很是不同。南边的官道多是绕山而行,蜿蜒曲折,这边却是一条直路,转弯也只是打一个折,同时这边的山也远比南边稀疏很多,无论是大是小,好像都不太容易折弯道路。 三花猫心里无所想,只坐在地上,细心梳理着身上的毛发。 宋游则扭头左右皆看了一眼。 一个是雷清观的方向。 只是此地距雷清观也有一天的行程,尽管视野开阔,却也远远看不过去。 一个则是身后的止江县。 县城倒是尽收眼底。 护城的河,城墙箭楼,还有里头的屋舍宅院,都能看得清楚,甚至细细一辨,连徐家院子也隐约可见。 宋游没有说什么,很快便收回目光,继续看向了北边。 一条直路通往北方。 宋游看了几眼,便转过身来,从旁边枣红马的背上抽出画匣。 片刻之后—— 窦大师带着行囊,站在山上,左右环顾。 “此地乃是禾州止江县,大师往身后看,那座县城便是止江。”
宋游站在他旁边,发丝衣襟都被微风掀动,“此处离长京有八百里远,大师由此离去应当不会被江湖人所察觉了。”
“禾州……止江……” “是的。”
宋游耐心的讲解道:“在下离京之后,便准备前往北方,因此一路往北。不过北方危险,多有妖魔,对于大师而言,倒是南方要好些。”
“先生所行,窦某感激不尽。”
“大师从此离去之后,也最好往南走,可以绕过长京。”
宋游说着,又对他问道,“大师可有去处?”
“只想找一隐居之处。”
“如果没有多的要求的话,在下倒知晓一处少有人烟的地方。”
“请先生赐教!”
“栩州往平州走,有一条老路,从栩州祥乐县一直通往平州南画县,中间有几百里的大山,因为山路难行,多有妖鬼,虽然较近,但也在近些年里被商旅行人所慢慢放弃了,还在这条路上走的人寥寥无几。”
宋游说着顿了顿,“在下从栩州来,倒曾走过这条路,山中虽多妖鬼,但大山之中有一位山神,在山神约束之下,山中妖鬼也十分老实,并不轻易伤人,山中也有些住户,只要晚上不乱跑,一直没有事。”
“先生此言当真?”
“不敢乱说。”
“这样的话,倒是個好去处。”
“此处到平州,有数千里路,大师若真决定前往,在下也有一礼相赠。”
宋游对他说。
“先生对窦某已是恩重如山,窦某怎好再要先生的礼?”“此言差矣。”
宋游摇了摇头,“要说恩义,在下亦从大师这里得了不少好处,要说情谊,在下去画中数次,都蒙大师招待,心中多有感激。无论恩义情谊,大师都不必与在下多言。何况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礼物,只是助大师更好的到达平州、在山中生活罢了。”
“那窦某便厚颜收下……” 宋游便去马儿背上摸索片刻,从被袋里取出三张符纸,一粒丹药。 “这两张符箓,一张驱妖,一张驱鬼。大师到了平州山中,若不想被妖鬼打扰,将之挂在屋中墙上即可。”
宋游说道,“若结识了妖鬼好友,想请之来家中做客,取下便是。”
“多谢先生。”
“至于这一张符箓与丹药。”
宋游笑了笑,“在下前几日离京之时,路上偶然遇到一位奇人,与他相谈,颇为投机,此人有日行千里的本事,在下心中好奇,便厚颜讨了一张符箓、一粒丹丸。”
“这……” 窦大师愣愣的盯着他,感动不已。 “大师莫急,在下行走天下,向来不急于赶路,讨要这张符箓与这粒丹丸,一是为了研习其中巧妙,二便是为大师讨的。”
宋游说道,“只是在下研习了几日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如今大师既然即将离去,便正好给大师用。”
“……” 窦大师怔了许久,才深施一礼。 “不必多礼。”
宋游拿出一个粗碗,倒了半碗水,化了丹药,捏着符纸晃了晃,便燃烧了起来。 “据那位奇人说,符纸丹药化水成膏,涂在小腿上,便可日行三百里,能管几百里路。在下虽没有研习出这门法术的奥妙,但为它添一些灵力使它多管一些时日还是能做到的,也许能让大师走远一点。”
符纸按进水里,却不熄灭,反而依旧燃烧,咕咕冒泡。 等纸在水中燃烧殆尽,这碗水也已经成了糊糊。 “涂抹时起初会觉得清凉,随即会感到刺痛,忍一忍,很快便好了。”
宋游将之递给窦大师,“大师自己来吧。”
“多谢。”
窦大师接过碗,毫不怀疑,当即便撩起了衣袍与裤脚。 涂上药膏,如宋游所说,起初只觉得冰冰凉凉,像是冰敷,可不知是寒冷叠加,还是越来越冷,没过多久,就觉得冷得刺骨。 山间响起了窦大师的痛呼。 再过片刻,冰寒渐消。 窦大师开始觉得身轻如燕。 原地来回跳了几步,觉得甚是有趣,再看向宋游时,却见宋游已经拿起了他的行囊,递给他,对他笑着道:“大师,就此别过了。”
“……” 窦大师脸上的兴奋也为之一顿,人也停了下来,从宋游手中接过行囊和一个剑匣,再看宋游时,神情已很复杂。 “初次见面,在太尉府,本是窦某冒犯先生,先生不仅不怪罪窦某,也不贪图窦某家传画作,反倒多有帮助……”窦大师神情越发复杂,“能遇上先生这般的高人乃是窦某一生的幸事,如今在此与先生一别,恐怕今生都再难相见了。”
“相遇是缘,离别亦是缘。”
“请先生受我一礼!”
窦大师带上行囊,施了一个大礼:“先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大师慢走。”
“告辞。”
尽管有再多话,此时也说不出什么来。 窦大师带上行囊,背后用一个剑匣装了两幅画,往前一步踏出,身轻如燕,能比得上常人好几步,几步过后,便已顺着小路下了山。 一时像是个轻功不俗的侠客。 宋游依旧站在这里,看着他的身影出现在山下官道上,停下来与自己拱了拱手,便又消失在了官道上。 “道士……” “嗯?”
“我们也走吗?”
“听三花娘娘的。”
于是宋游回身合上画匣,又将空空的画匣插回被袋里,免得路上遇见江湖人。 “三花娘娘听你的。”
“那好,我先听三花娘娘的,三花娘娘再听我的。”
“……” 三花猫抬头盯他,随即跟着他下山。 枣红马亦老实跟在后边。 一人一猫一马也出现在了下方官道上,却是往与窦大师相反的方向走,不急不忙。 “彻!”
没多久,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一人一猫一马都停下来,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剑客乘着黑马奔踏而来,马背上已多了一个被袋,和宋游的有些相似,不过要小一些,因此即使人坐在马背上也影响不大。被袋鼓鼓囊囊,显然已装好了薄被与垫子。 “吁……” 剑客翻身下马,牵马而走。 “先生。”
“可买好了?”
“买好了。”
“那就走吧。”
前方一条直路,行道树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