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的做电工。”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乡村农电工、民办教师、赤脚医生，都吃农村粮，由大队任命，统一拿工资，每年几百元而已。钱虽然不多，因为是技术工种，半个知识分子，受人尊敬的行业，自然而然成为香饽饽。农电工除了基本工资，时不时还有外水，比如某个农户安装开关，增加一把闸刀，一条线路，通常都拿两包像样的烟作为报酬。当初没有实现联网，非先进电子表、磁卡电表，而机械电表的工作原理，同车用里程表一样，谋图不轨的用户可以插木头在里面，让电表停止转动，或者晚上私自接地，达到偷电省钱之目的。所以全村的总电表，与农户之间的电表和，长期不符，那就存在相当数量损耗差。农电工管理全村用电、抄表记数，除了收取正常的电费，还需要用户缴纳一定数量的损耗费，或者每度电多收几分钱，其中的猫腻外行难以得知。那年高考结束，龙立秋以八分之差名落孙山，家里几辈子都是农民，要想改变自己命运，复读是现实中的回车键。可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年代刚结束，室如悬磬，父母年迈，背水一战的艰难可以想象，何况自己偏科，化学成绩偶尔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重读胜算的概率有多大？那时的大学生凤毛麟角，录取率何有今天的两位数，沙里淘金，渺小得很，一旦中龙榜，终身吃皇粮，没有真功夫挤不过独木桥。就在他懊悔、彷徨、郁闷时，老支书找到家里，告之村里需要培养一名农电工，期许他走上新岗位，为全村解决短缺人才问题，熟悉业务站好岗，兢兢业业尽职责。龙父明白表叔良苦用心，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复读无非是为了获取一份工作，迟得不如早得，早得不如现得，丢下嘴里的肉，去等河里的鱼，太不划算，何必黄鼠狼想吃天鹅肉！父亲的教诲余音震耳，不可违抗，儿子抱着无所谓的心态，跃跃欲试。县电力公司分期分批举办不同岗位、工种培训班，龙立秋历时三个星期，学习识图，电工基础课程，继电保护，回家走马上任，在镇电管所老师傅带领下，边实习边摸索经验。从此，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宏伟蓝图将永远搁浅，那恢宏庄严的高等学府，那斑驳陆离的都市生活，那光宗耀祖的美好愿望，只能是空中楼阁，黄粱美梦。农电工说是24小时待命，一年365天用户维修，随叫随到，工作非常辛苦，压力特别大。其实那个时代，家用电器很少，产品质量过硬，主线路布局稳定后，大把空闲时间，加上有五险一金，到了一定年龄，农电工可以享受退休工资待遇，对于农村人来说，这是一个相当向往的职业。年轻人只要在村子里当上电工，有技术，有面子，有零用钱，不愁找不到老婆。半年下来，业务基本上已经熟悉，全村各户用电情况，了如指掌，龙立秋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村领导看到他有文化，有能力，有闲时，作风正派，安排教扫盲班。当时农村文盲比较多，部分成人因为种种原因未读完小学，甚至没有进学堂门，各村都有开办扫盲班的任务，每个生产队报姓名，男女不限。龙立秋奉命，每晚抽几十分钟时间，为三十来名青壮年上课，教他们学会500个常用汉字，能写书信、借据之类的简单应用文。鼠无大小皆称老，鹦有雌雄都叫哥。大家对这位后起之秀，刮目相看，信赖有加。扫盲班设在小学四年级教室，每晚八点钟，各学员自觉到场上课，龙立秋记名存档，以便他们拿生产队水利工分。七十年代初，为实现“一村一校”战略决策，潘龙村小学由狭窄拥挤的三进老祠堂，搬迁至开阔地带“太山庙”东北面。“昔日太山庙，荆棘长满道，地偏无人走，只有虎狼啸”。在全体村民的共同努力下，在敢教日月换新天的凯歌声中，荒地变成校舍，坟墓夷为操场，先是两栋竖着带走廊的教室，两年之后又加了一栋教工宿舍兼办公室，远远看去三栋砖瓦房，状如门形。校舍西北是一大片森林，树木葱翠，鸟语花香。校舍东南为新拓宽的沿江渠道，潺潺流水，沙鸥颉颃，可谓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花开并蒂，好事成双。正当龙立秋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之际，邻队的汪大姐过来串门。妇人五十来岁，儿孙满堂，每每遇到年龄小一大截的青年，不是替儿女喊哥就是称叔，这里面有她缘分好，嘴巴甜，会做人的原由，更多的是她老公辈分太低，在龙姓大家族里，许多刚出生的婴儿还高出她两辈。农村里女人在娘家的辈分无效，嫁出去后别人都按男人的辈分称呼，妻随夫转，天经地义，谁也改变不了约定俗成。汪大姐是个古道热肠之人，更是合格的兼职媒人。乡下有个说法，人生一辈子做成三个媒，百年之后就可以进天堂，她已经撮合十七对青年男女，想来死后的日子也是很滋润的。月老牵线，劳苦功高。媒人这次介绍的一个姑娘也姓汪，名叫远香，离汪大姐的娘家很远，可她说两人同属于一个祠堂，远香爷爷的爷爷与兄弟不睦，搬到现在的地方，多年繁衍有了另一支房。她是这方面专业人才，可惜没有对口的专业学位，要不然早就拿证注册了。汪大姐声情并茂，引经据典，龙立秋无处考证，前十七对八辈子毫不相干的人，她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沾亲带故，远香同是汪氏的后裔，这有什么值得怀疑。一熟当三狠，人熟地熟情况熟，肯定没问题。媒人炫耀远香家境殷实，其父长期收购农副产品，有着精明头脑，两个哥哥大的是村官，小的当兽医，皆名扬四海，人中龙虎，龙立秋算得上半个凤凰男配半个钻石女。美中不足的是汪远香大了两岁，龙母说女大三抱金砖，年纪大一点懂事明理，以后由她当家作主，保证高枕无忧，困安逸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