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叔笑笑，道：“人多学点总是没坏处的。别看这家伙其貌不扬，但勤恳好学，品性善良，继承了我的平生所学。他通过你的考核，看来是选择了为你效力。”

天罗刹一顿，问道：“教导了他多少年？”

郑叔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着天花板，道：“从我回到这里遇到了他，也有五年了吧。当时他走过来我面前，本要向我打听一个人，但看到我空荡荡的左袖，他最后没有再追问过。从那之后，这家伙总爱缠着我，天天郑叔郑叔地叫个没停。打那之后，我成为了这小子的郑叔，开始用心指点他武学。”

郑叔将厨务交咐给手下厨役，便对天罗刹说：“随我来。”

郑叔领着天罗刹，回到他居住的院落。郑叔的家是一座木筑的独门院落，屋前有一个联着花厅的小花园。一盘盘晾晒的药材、膳材摆满了小庭园，从中间走过，馨香扑鼻。进到小木屋，满屋药石余香，不大的空间里摆满大小各异的丹炉药罐，却样样归放整齐，窗明几亮，干净雅致。“那家伙隔三岔五过来帮我打扫整理，否则早就杂乱不堪了。”

郑叔环顾木屋，自言自语在唠叨。“你坐，我去取一样东西给你，有机会你或许可以替我交给子页那家伙。”

郑叔让天罗刹稍等，便转身进里屋去翻箱子。天罗刹独自在厅堂坐下，无论何时，她都是顶级的优雅恬静。郑叔再次走出来时，递给天罗刹一条腰旗，只见上面端绣着“子道”两个字。天罗刹接过腰旗一看，说：“腰旗是柿人的身份标识，这个子道是什么人？”

郑叔缓缓道：“子道啊，便是子页的大哥。他是我那一届最强的柿人学生，我是他的导师。六年前我们离开柿人营，在一场狩猎大战中，突入了长天秘境，遇上了升级后的二级神兽！”

天罗刹惊道：“八十哥，你们竟然突入长天秘境？那可是凡族的禁地！”

郑叔苦笑道：“你懂的，当时哥年少轻狂，眼中怕过啥？自恃是武力巅峰，我闯入禁地，结果一场惨败才明白了禁忌的强大，知道了自己终归不过是凡人，根本无法和神较量。我的八个柿人全军覆没，自己也断掉左臂。本来八十哥也会死在长天秘境，最后是子道，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他把腰旗交予我，告诉我他有个弟弟叫子页，便只身引走神兽，独自赴死。”

“八十哥……”天罗刹轻声安慰郑叔。时隔多年回忆当初，郑叔帅气的脸庞仍旧看得出心有余悸。这时，窗外传来药材竹扁的呼啦落地声，接着小园的栅门发出咿呀响动，似乎有人匆忙跑了出去。郑叔和天罗刹追出屋门，早已不见人影，只有一盘扁箕被人碰倒，药材倾洒在地上。天罗刹对郑叔说：“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郑叔苦笑道：“不用追了，那定是子页。平日只有那小子过来这里，刚才我们的话估计被他不小心听到了……唉，那小子终归亲耳听到了子道的恶耗，必是难过吧。这个秘密一直藏在我的心中，所承受的痛楚从来不曾消停过嗬。”

天罗刹冷叱道：“柿人为导师死，是天经地义！八十哥难道还要一直躲在这深谷中，为区区一个柿人饱受煎熬吗？堂堂玄羽帝国皇帝的第八十子，血脉无比尊崇，十八岁便是武者巅峰、闻名宇内的天之骄子！图霸一方原本垂手可得，皇兄如今实在令小妹失望！”

郑叔凝视着天罗刹，平静地说道：“娥姬，你说的荣华伟业、名利恩宠，都曾是哥哥的囊中之物，在我眼中早已不肖一提。父皇有一百多位王子公主，从来不会对哪位子裔的缺失而有所惦记，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亲情薄如白纸。呆在这里，八十哥能获得内心渴望的平静，这种感觉才是最值得重视的。”

天罗刹不甘心地说道：“无论父皇有多少个子女，我心中最敬重的只有从小爱护娥姬的八十哥。三天后我便要离开了，过来找你，不是为了道别，而是请你和妹妹一起重返玄羽帝国。娥姬发誓，一定会让哥哥重新尊荣加身。”

郑叔看着天罗刹，眼中现出爱怜，浅笑道：“你啊，顾好你自个吧。八十哥可舍不得这里两个相好的，九头身的初云，年青貌美；童颜小妖精妙秋，单纯可爱；我若走了，她俩不得寻死觅活去？你哥一向对喜欢的女孩子都会产生该死的怜爱，否则也不会从小做你这位小公举的大跟班。”

“哈哈！”

郑叔将天罗刹逗笑了，这时的她仿佛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哪还有夜叉罗刹的恐怖阴森？天罗刹止住了笑声，轻道：“我眼中，除了母妃，你便是我最信任的亲人……”郑叔忽道：“其实父皇最痛爱你这位小公主，才会许配你嫁给司空远。你遗传了文妃的气质美貌，自然深得圣心。我认识司空远，他才二十岁，已经坐拥十五城位列大国主，在帝国中是炙手可热的青年俊杰，深得父皇器重。今年皇妹十六岁，和司空郎才女貌，极度般配。依我看，同意这门亲事，日后定然平步青云，贵不可及。”

天罗刹郑重说道：“父皇的子女中，只有我俩从小到大最像，我们想得到什么，自会亲手获得，绝不会依附任何人，即便是明知父皇的好意，也一样拒绝。八十哥，娥姬已长大了，会一直追逐你的足迹。我不要去做什么国主夫人！我能成为一国之主，会建立、守护属于自己的国度。”

郑叔朗声大笑道：“哥就喜欢皇妹这样自信，我能看到你的野心。努力吧，未来的女王，你若登基国主之位，八十哥一定亲自到贺。”

天罗刹惊喜道：“哥，你是说我成为国主时，你愿意离开这里吗？君子一言，不得反悔哦！”

郑叔嘿嘿笑道：“咱玄羽家的皇妹登基，岂能少了皇家牌面的出席见证。那天到来时，八十哥定不食言。”

天罗刹笃定地说：“好，一言为定！那我这次便不逼你随我离开。以后小妹一定会成为一代女国主，接你出山。”

郑叔弯下腰，去收拾打翻的药材，说道：“听哥一个建议，好好善待手下的柿人，柿人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人。”

天罗刹冷哼道：“我只能答应你，会尽量照顾一下那个叫子页的小子。”

郑叔一愣，道：“那倒不用，他如今可以说是另一个当初的我，已将我的一身本领都学会了。本以为这家伙会一直陪着我，想不到他终归选择了离开，更想不到他选择的导师竟是我的亲妹。这事我挺纳闷的，也许那小子没准暗恋上你了。不过，你这面具谁见谁恶心，他到底瞧上你啥？”

说完，他不禁上下打量起自己的亲妹来。都说女大十八变，天罗刹虽然只有十六岁，但高挑妖娆的身段已似出水芙蓉般标致了。天罗刹看着郑叔不正经的眼神，凶巴巴地娇喝道：“八十哥，你住口！那小子若敢胡思乱想，我一定挖了他的狗眼，再把他丢去喂神兽！”

郑叔讪笑道：“那家伙是个怪咖。他尽得我的真传，却是个药罐子。吃了我许多药材筑基进补，按理早就接近武者巅峰了，却一直在武者八级停滞不前，我也实在匪夷所思。你真想对付他？咳，实说吧，我觉得……你根本没有机会。”

天罗刹惊叱道：“武者巅峰？他怎么可能？”

郑叔指指满园子的药材，叹道：“这些都是平时给他用的，哥对他可是费尽苦心，全无保留。武者巅峰，他虽然上不去，但是肯定不亚于你——武者八级圆满境界。”

……天罗刹郁闷得很。手下的柿人中突然出现一个要和自己平级的人，还不是嫡系学生，这可是从来没有导师遇上过的事情。天罗刹恼怒地呼道：“八十哥！你可真让亲妹操碎了心哩。天啊，日后我要怎么去控制一个八级的武者？”

郑叔一脸无辜地说：“所以我刚不是建议你善待他们嘛？试着用心和他相处吧。皇妹是将来要做大国主的人，若无法让更强的人辅助自己，又谈什么成就霸业哦。”

……柿人营外的森林中，一个少年正伤心地坐在一棵巨大的树上独自抹泪。这少年正是叫子页的柿人。他本想去向郑叔道别的，走近木屋时不小心听到了他的哥哥子道的死迅，顿时心中难过得无法自己，便独自跑到森林里偷偷哭泣。“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一个娇羞悦耳的声音从子页旁边传来。子页生气地转身看向来人，见竟是上午自己曾帮助过的那位柿人少女。他看见少女脸上、身上一道道新添的伤痕，埋头说：“是你啊，胆小鬼。跟踪我干什么？”

含韫微笑道：“我不姓胆，也不是小鬼。我十二岁了，叫含韫。而且，我才没跟踪子页哥。”

她耸耸双肩说：“刚才本想去向郑叔讨些草药治一下伤口，在门口撞见你失魂落魄地跑出来，我怕有人会做傻事，才跟上来关心一下，顺便做个吃瓜群众呗。造不，我们女生都爱打听八卦。”

子页慌忙说：“没瓜，你可以走了。”

含韫歪着脑袋柔和地盯着子页说：“我和婕雨平时有不开心的都会告诉彼此。说出来后，心情就会好起来的，子页哥有这样的体会吗？”

子页将脸侧过另一边，不乐意与含韫目光相遇，支吾道：“过三天就要离开柿人营了，我舍不得这棵坐惯的老树，过来和它道个别而己。”

含韫黠笑道：“真是在道别吗？行，这理由也够牵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