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第一天来到工地，本以为会受到隆重的欢迎，因为表哥周仓许给他的官衔是冰城大地建筑公司副总经理的职务，到了工地一看，大家都在干活，一排彩钢房只有表哥一个人，连做饭的都出去买菜了，表哥说除了春节，农民工没有节假日。　　戴上安全帽，周仓领着周雨进入工地：“这一片是道外最大的一个工地，开发商是百星集团，从江边算起，有几十栋楼，现在开工的是第一期，一共分五期，每年开发一期，实际上是一年半才能完成。”

“我们这伙人承包外墙和楼房里面所有粉刷的活儿，这是通过老板娘才拿到活儿的，老板娘的娘舅是我一个哥们。”

同时开工的几栋楼基本都在封顶，看不到周仓的人在干活，周雨问表哥：“这么大个工地，我们几十人进来就像撒芝麻盐儿，得多长时间才能干完？”

表哥笑道：“我们先干外面，东北过了十月外面上冻就不能干了，但是还可以干楼里面，这样一年下来我们基本都有活儿可干，工期是老板定的，我们只管干，干不完才好呢，反正有活儿干就有钱，我们也就春节的时候能休一段时间。”

“我们这伙人干的是粉刷，春天楼还没盖起来，这些人干什么？”

周仓笑道：“工地不是一个，他们能干粉刷，也能干别的，我可以把人借给别的工程队，他们还可以干力工。另外也不只是东北有工地开工，我可以把人送走，我那个圈子都是做工程的，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要是指着一个工地干活，都吃不上饭的。”

“你来省城干工程，表嫂没跟来？”

“她在家带孩子，再说也不会干啥，根本不是干体力活的人，她不来我还自由一点儿。”

周仓说完眯着一只眼笑道。　　转了一圈儿，周雨早晨精心擦亮的皮鞋蒙上一层灰，掏出两张纸巾擦了一下，还是有痕迹，周仓笑道：“工地就是这样，你就是在屋里，照样有粉尘进来，所以必须天天洗澡，干活的人一会回来你看看，都认不出模样，这活儿没人干，我们也就是挣个辛苦钱。”

周仓的办公室在第二间彩钢房里，第一间是厨房，挨着办公室的房间是洗浴房，然后才是男女宿舍，男人住一层，女人住二层。　　周雨能分出来男宿舍和女宿舍是因为门口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男宿舍（1），男宿舍（2）。二层也不高，挂着女宿舍（1）、女宿舍（2）、女宿舍（3）。　　周雨问表哥：“我刚才看到一层男宿舍不多，二层女宿舍倒是不少，我们是女人多男人少？”

周仓竖起大拇指笑道：“不愧是念过书的人，男工的工资高，女工的工资低，干粉刷的活儿男女都能干，女工干的更好，有力气的男工都去砌墙绑钢筋，那个活儿挣钱多，还有一些干木工的，支盒子的也挣钱。”

“那你住哪里？不在工地住吗？我来了也得住，有住的地方吗？”

周雨疑惑地问表哥。　　“我住这个办公室的楼上，从后面走有楼梯，你也住楼上，下面那帮小子我怕他们不老实，没叫他们住楼上，要是有的老婆来了，还有两间专门的夫妻房，钥匙在我这里，平时没人住，你来了就归你管了。”

周雨点点头，发现屋里六张桌子，问道：“这里这么多桌子，都有人吗？”

周仓笑道：“有三个是有人的，你来了占一张桌子，剩下两张桌子空着，都是为了装门面应付检查的。”

两人正说着，外面一阵轰鸣声，一辆白色皮卡车停在门口，驾驶室里跳下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女人，副驾驶上也下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比较文静，手里抱着一摞账本。　　开车女人风风火火地边走边嚷道：“一上午什么都没干成，开发公司的人都不在，我和张静白跑一趟。”

周仓指着进来的女司机给周雨介绍：“给我开车的，也是我的办公室主任乔丽娜，抱账本的是会计张静。”

张静对周雨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乔丽娜在地上走了一圈儿，问周仓：“这个细皮嫩肉的就是你说的表弟？”

周雨本来身子单薄面色黝黑，被乔丽娜一句细皮嫩肉的形容逗笑了，他要是细皮嫩肉的话，这里的男人得多么皮糙肉厚？　　想到这里周雨笑了：“我叫周雨，就是你说的表弟，看年纪应该我大，我以前没干过工程，请你们多多指教。”

乔丽娜摇着手里的白手套，围着周雨转了一圈儿说道：“干这个谈不上什么指教，就像开车一样，绑个大饼子狗都会干。”

周仓咳了一声阻止了乔丽娜，转头多周雨说道：“这是我们的“乔哥”，工地上都这么称呼，我解决不了的事，都是她出面摆平，那些小子专听她的。”

乔丽娜指指周仓说道：“我还不是为了你，给你当办公室主任也没加待遇，这回表弟来了，这些活儿都让他干，我专门开车。”

干活的男男女女陆续回来，脸上带着涂料的女人见有面生的人在屋里，转身进洗浴房洗脸，男人们不讲究，大大咧咧地说着笑话，身边的女人听到笑话不顺耳，举着拳头过来，说笑话的男人一溜烟跑了。　　工地的饭菜简单，一饭一菜，饭是外面买的馒头，菜是菠菜土豆汤，桌上还有半盆咸菜条子。　　周仓吆喝两声，大家止住声看着他，周雨知道表哥要介绍他，站起来微微笑着转了半圈儿。周仓说道：“这个是新来的大学生，是我们的副总经理，人家是有学问的，今后有事都找他，发钱的事找我。”

乔丽娜一只脚站在凳子上问道：“大学生，你是新毕业的吗？我看长相也不像学生，倒像个老油条。”

她的话引起一阵哄笑。　　周雨咧嘴笑笑，等大家停住笑声才说道：“我叫周雨，参加工作有几年了，不是学生了，现在都是孩子爹了。”

女工里有人说道：“我们不喜欢学生，要是孩子爹最好了，你来帮我解决实际问题，那些老爷们一个个都是土鳖，你还像个人样。”

她的话又引起一阵哄笑，男工里有人吹起口哨。　　周仓瞪着眼喊道：“别胡咧咧，好好干你们的活儿，家里男人还等着你们呢，别看到小白脸就眼睛冒蓝光，你们可以叫男人来，我腾出屋子给你们折腾。”

一个豁牙子男工呲着牙说道：“小伙子，你念过书，知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小心来到这里给狼叼走了。”

这次是女工们笑得最响。　　第一天上班，周雨发觉自己来对了地方，房地产是一座金矿，这里才是他施展拳脚的地方，这些人文化层次不高，但舍得卖力气，表哥放下队长不干出来当包工头，说明他得到了甜头，现在的社会遍地是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