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前，张静跟周雨和乔丽娜强调：“订婚是她大爷做主，妈妈答应的，但是爸爸始终不同意，可能会给周仓脸色看，闹不好你们也得遭冷落。”

周雨笑道：“本来我哥就有短处，我们跟着吃挂落也正常，明年他谈下来活儿，多给我们一点儿啥都有了。”

周仓搓搓手，拿不出主意来，对周雨说道：“这个时候用到你了，想个面子上过得去的办法，回来我重重有赏。”

乔丽娜带上眼镜问张静：“你家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我家是个小地方，叫陵蓝县利民镇李家窝棚乡李小子屯，屯子里姓李的多，外姓的没几家。”

“你从家里出来怎么走的？”

从家里出来坐了两个小时的马车，到镇上换汽车，汽车是一个半小时，最后又到陵蓝县城坐火车，火车到冰城的时间是八个小时，总时长差不多是十二个多小时。　　乔丽娜说道：“那就按路标找陵蓝县，两小时的马车也没多远，用不了四十分钟，加起来十个小时差不多。”

说完一脚油门抢先出发。　　从冰城出来一路向北，国道虽然不是很平坦，还算顺利，本来周雨想跟表哥坐一个车，路上好商量一下到张静家怎么说的问题，看到张静眼里不舍的眼神，周雨也不好让乔丽娜自己一个人开车，只好又回到乔丽娜的车里。车是乔丽娜借来的黑色奥迪，虽然不是新车，毕竟档次上来了。　　知道去张静的家路途远，他们在早高峰之前过了江桥，乔丽娜告诉周雨：“要是我们路上不耽搁，差不多晚上七点钟能到张静家的屯子，你先闭眼睡觉，等中午你来开车我休息，一个人开一路车肯定累的。”

乔丽娜不愧是“乔哥”，一路上不低于八十迈车，只有到路口的时候查看一下方向。周雨根本没睡着，乔丽娜不熟悉路况，他心里有些没底。　　中午在路边找了一家乡村的小店，是个给司机打尖的那种小饭店，四个人简单吃了一口，周雨给表哥出主意：“我们到张静家也晚上了，他爸爸暂时不接待你，我们先去张静的大爷家，张静的大爷是明白人，已经同意你们订婚，你就说啥都笑，该出钱别犹豫，到镇上我们买一些鱼肉鸡鸭蔬菜带过去，老人家一高兴，把张静的老爸劝好了，就万事大吉了。”

“大爷家跟我家离的不远，我小时候总在他家玩儿，大爷当过村长，还算挺开明的人，我爸好多事都听他的，一会儿在镇上给他买一桶小烧，他喜欢喝酒。”

“对，老爷子喜欢酒就买酒，喜欢抽烟也买几条，总之让他帮我们说话，比我们自己去找张静她爸强。”

周雨笑道。　　“我大爷不抽你们那种烟，他抽旱烟袋，他家每年都自己种旱烟，要是给他买几捆也行，现在就指着大爷帮我说话，我妈只能是背后帮我，在我爸面前不敢说话。”

在路口打听了一下去陵蓝县的方向，乡村的小路明显比国道窄了许多，遇到对面来车，还要往路边靠靠，乔丽娜看看表说道：“这段路可能就是张静说的通客车的路，走马车的路可能更窄。”

“今晚半夜能睡上觉就不错了，周仓把我们拉来，他自己倒是没事，也是，总不能自己给自己说情，都说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

周雨小心翼翼地开着，他的开车技术不如乔丽娜。　　到了利民镇，也就是交叉的两条路，在路边住着稀稀落落的人家，张静指挥车到十字路口，靠东边有个小市场，下午三点钟，市场的人没几个，卖货的比买货的人还多。　　突然出现的两辆轿车，让沉寂的市场上马上热闹起来，刚才还没有的吆喝声越来越响，张静笑着对乔丽娜说道：“我们的车一停在这儿，都把我们当财主了。”

市场上只有一家卖肉的，卖肉的老汉边吆喝边用手里的铁棒蹭着杀猪刀，周仓问了一下价钱，笑着对周雨说道：“我们回去也在这儿买一些肉，这里还是便宜。”

买了猪肉、排骨、杀好的肉鸡，市场没有卖鱼的，周雨又走了几个小摊儿，买了芹菜、辣椒、干豆腐和豆芽儿，市场上就这几种菜。　　顺着市场向东走，开了不到一百米，周仓又停下车，招呼周雨跟他走，原来在路边有一家粮店，两人买了两袋大米两袋白面，一手一个袋子拎着出来，张静落下车窗喊道：“家里的白面都是自己磨的，从来不买面。”

把米面装到后备箱里，张静指挥沿着路继续向东开，开到头时左拐就是田间小路，本来这里没有路，都是屯子里的人来回走踩出来的。　　太阳落山，旷野无人，风吹着田野里的高架线，发出呜呜的响声。张静对周仓说：“刚才的小市场北面有个小学，她就是在那个小学毕业的，每天上学都要走两个小时的路，一天来回就是四个小时，因为路远，屯子里的几个念书的孩子都是揣着发面饼或发糕，中午垫吧一口，一垫吧就是五年。”

“那你初中在哪里读的？”

“初中是在县里念的，刚才我们抄小路回来，没有走县城，陵蓝县有三个中学，我在一中念完初中和高中。”

张静说起往事眼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小路上都是马车牛车压出来的车辙，一人高的蒿子已经落叶，到处都是。两辆车开得比马车还慢，乔丽娜早就把周雨换下来，因为是借来的车，万一把车的底盘给刮了就难办了。　　终于看到前面有亮灯的屯子，周仓停下车往旁边的树林里走，周雨追上他，一边撒尿一边说：“表哥，今晚要是顺利，明天是不是得摆上几桌酒席？张静她爸要面子，咱们是开车来的，不能掉链子。”

“酒席肯定得摆，订婚的日子都有了，她爸等于同意了，只是心里还在别扭，真要是闹僵了，我们开车就走，他也不好看。”

“既然来了，就得争取十全十美，我们是给张静面子，要是走了，她跟家里的关系也就完了。”

周雨劝道。　　小山村来了两辆轿车，让还没睡下的村民们都出来看热闹，人喊声狗叫声夹着孩子的跑步声。离屯子还有半里地，就有人发现过来两辆车，车灯的光随着颠簸照出去很远。　　张静的大爷张有义本来也是站在路边看热闹，没想到两辆车开到他家的房后停下，身穿红色羽绒服的张静从车上下来，他才知道车是到他们家。　　眼尖的邻居们也看到张静下车，冲张有义喊着：“张有义，张有义，是去你家的。”

打开后备箱，周仓把大米白面拿下车，周雨把小市场上买来的猪肉、排骨、白条鸡和蔬菜也搬下车来，乔丽娜把从冰城带过来的大包裹拎下车，喊着张静拿后车座的东西，张静跟大爷打过招呼，弟弟张全这时钻过来站在姐姐面前，张静吩咐弟弟：“去叫你表哥出来把东西搬进屋，咱家的东西一会儿再卸车。”

众人跟着张有义往前院走，有知道风声的邻居们议论着：“张有仁的姑娘回来定亲，据说找了个有钱人，看看人家开两辆高级车回来的。”

“找了个有钱人不假，但是有仁不太同意，怕自家的姑娘吃亏，现在的有钱人都是招三挂四的，没有咱屯子人实诚。”

“张家是老大张有义说话算数，这不那姑娘带着东西找她大爷来了，有钱总比穷好，知足吧，我家老丫要是能找到有钱人，我天天烧香。”

“人家那孩子也争气，在省里念过大学，你家老丫小学都没毕业，就别比了。哈哈。”

人群散了，停靠在路边的两辆车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幽幽的清辉，还有几天是阴历十五，乡下的月光似乎比城里的月光亮堂，有半大孩子过去摸摸轿车，被家长一顿训斥：“赶紧回来，要是摸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