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数日,贾兰依旧不见苏醒,贾母忧心之下也愁了眉,闹得府里人口不安,也都没有主意,有的说请端公送祟的,有的说请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荐城隍庙的李道士,种种喧腾不一。 也曾百般医治祈祷,问卜求神,总无效验。 一日,原本好端端的喂过了药,贾兰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吓得李纨和黛玉都是慌了神,又请来太医,终究是无解,贾母只能命鸳鸯加派人手日夜看护,李纨又被王夫人发作了一通,更是寸步不敢离,只围着干哭。 次日,荣国府来了一位道婆,这人看上去和蔼可亲,人畜无害,可那一双四处乱转的眼珠子无不流露出此人的狡黠精明。 那门子见了此人,连忙拱手笑着道了声:“马道婆安好!”
“好!好!都好!”
那道婆看上去笑容可掬,手里却毫不含糊,飞快地拿过一把碎银子塞到门子手心,那门子笑意顿时更盛,一边说着些喜庆的话,一边迎了道婆进去。 这道婆姓马,原是尼姑庵里的女执役者,只因成了贾宝玉的寄名干娘,便与荣国府牵上了一丝关系。 寄名这一习俗,自古有之。从何时开始已不可考,大概从汉朝就开始有了,明代之后在民间日渐盛行,哪怕是在贾兰穿越前,依旧有很多地方还保留着寄名这种风俗,在姑苏的博物馆还能见到包领大与寄名袋等展品。 连那日后声名赫赫,多少人童年噩梦的豫山先生,也曾写道: “父亲怕养不大,不到一岁,便领到长庆寺里去……我却由此得到一个法名叫作‘长庚’。”
那王夫人笃信礼佛自不必说,贾母出身一门双候的史家,婚后又受贾代善的影响,敬佛,但并不太过热衷。 只是贾宝玉衔玉而生,贾母将他视作自己的心肝尖子,于是也听了王夫人之言,请来马道婆当宝玉的寄名干娘,以求为宝玉求来诸天神佛的保佑,保佑他健康成长。 这马道婆前来找贾母请了安,王夫人在一旁瞧了,顿时眼前一亮,连忙将贾兰之事告知,那马道婆连忙问起缘由,得知连太医院也束手无策,连忙闭上眼睛双手合掌不断念着“阿弥陀佛”,又嘟嘟囔囔地念诵了什么佛经,这才睁开眼,正色告诉贾母二人:“好叫老太太、太太知晓,这人一生下来,便带着前世诸般罪孽,小案首天赋英才,虽得文曲星护佑,但却正如那三藏唐僧那般被那魑魅魍魉的觊觎……” 那王夫人听得马道婆说得头头是道,连声追问:“可有什么解法?”
“太太莫忧!”
马道婆笑道:“这朗朗乾坤之下,些许鬼魅终究是上不了什么台面,只能暂时惑住小案首,待我过去点上一柱清香,作法持诵一番,再用那无根之水替小案首洗过便可,只是日后太太们替他多作些因果善事也就罢了。”
这贾母终归是大族出生,因之前请了不少高僧道士前来作法俱无作用,对马道婆也有些将信将疑,终究是看在王夫人请求上答应让马道婆前去一试。 贾母与王夫人领着马道婆来到贾兰房内,对李纨如此如此,李纨儒门出生,与贾母一般将信将疑,可碍于王夫人在旁,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众人依着马道婆吩咐,备下香案,焚起燃香,那马道婆眼睛将闭未闭,嘴里念着佛家经文,未几,忽大喝一声:“明有王法,暗有神灵,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众人只觉隐风掠过,房内霎时一片阴森,更有各种奇幻漫天作响,那声音活像似十五六个木桶串在一起七上八下的响,惊得众人三魂荡荡,七魄悠悠,那黛玉更是吓得身形摇晃,只差一点就歪倒在旁。 忽又闻一阵嗤笑声,那暗淡昏沉顿时消失一空,窗外晴光流转,一片明亮。 只看那原本正洋洋得意的马道婆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洒满了香案,一双鼠眼睁得铜铃般大,惊得飙起。 贾兰早在不知什么时候便醒了过来,坐在床头,似笑非笑地望着马道婆。 马道婆喊了一句:“不可能!”
,心中大为不解,又有些被轻视的不忿,于是一个吸气将眼睛瞪圆,正正对上了贾兰双眼。 只见贾兰神目如电,一阵光芒如七色琉璃般闪现而出,马道婆“啊呀”地大喊一声软倒在地,急忙挣扎着起身,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连跟贾母告辞也顾不上,一骨碌地跑了出贾府。 李纨与众人一样正愣神中,忽然感觉身边起了什么动静,有人喊自己“母亲!”
,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猛的回头,见贾兰早已醒转,还自个儿坐了起来朝自己笑着。 “兰儿!”
李纨止不住的眼泪,一把抱住贾兰,放声大哭。 众人回过神来,虽之前被那马道婆唬了一阵,但见贾兰醒来,俱是欢喜。 贾母定了定神,吩咐鸳鸯:“快、快命人去衙门禀告老爷,再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给兰儿仔细地查看一番!”
鸳鸯本姓金,虽是贾府世代的家生子,从小却被贾母养在屋内教导,因而对贾母甚是敬重,见贾母这旬日来多为贾兰之事忧心,也不怎么笑了,心中正着急,如今见贾兰大好了,顿时笑开了颜,两边腮上露出漂亮的酒窝。 “是,奴婢马上就去,都是托了老祖宗鸿福,兰哥儿才过了这一遭,老祖宗可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是啊,是啊!”
贾母杵着拐杖,感叹道:“我这辈子就是个劳碌命,也不是知道是上辈子欠了他们贾家什么,这一大家子的人都是些不安生的!”
“诶哟,老祖宗,话可不能这么说……总归是我们这些小的沾了你的福气才是!”
划水了一天的凤姐终于插上了话,哄得贾母哈哈大笑。 贾兰看着众人,这个笑笑,那个笑笑,最后落在林黛玉脸上,却见这林姑姑忽然有些害羞,还低下头错开自己的眼神,心里不解,只是目前李纨正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只能按下困惑来日再问。 忽又想起刚才逃之夭夭的马道婆,贾兰心中冷笑:居然敢算计我,且让你先吃些苦头,若是不开眼的,就不要怪我替天行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