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早晚都会被揭开的。郑峰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他知道,在警察队伍里还能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不管是老孙头还是老秦,个个都有两把刷子。他甚至不需要暗示,只要提出几个过分的要求,再将自己的底牌说一说,他们就会照着自己预先设定的方向去查。 查就查个底儿掉!既然人生是拧把的,那就应该从根子上找到问题,再一并解决他。只有如此,才能彻底解决他的问题。 心病自然还要心药医,郑峰的嘴角不由得上扬,他知道,那会是一剂猛药,希望这些人别让他失望。 这么多年来,郑峰一直都在试图逃离自己的原生家庭,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一切。可直到此刻,他却悲伤地发现,有些东西早已经深入骨髓。难道这真的就是高珍跟自己说过的,宿命的安排? 曾经他是不信这个邪。他是心理学专业的高材生,能摆出一条又一条的理论来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却始终逃不了自己的心魔。 高珍亲口跟自己说过,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是老天把他送到她面前,让他们这辈子成为母子,那他这辈子就要尽职尽责地做好儿子的本分。不仅要做到孝,而且还得事事顺着她的意思来。否则,他就是忤逆不孝。如果在古代,儿子不孝,就算她亲手杀了郑峰,也不会被判什么重刑,可能反倒会被认为是大义灭亲。 除此之外,她更是打着为自己好的名义,列出了一个又一个条条框框,别说是一个孩子,哪怕是一个成年,都未必做得到。 这也是让郑峰最恐惧的地方:在旁人的眼里,高珍的确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母亲,为了儿子兢兢业业地付出,从不图回报。 她跟邻居关系和睦,持家教子有方。用她自己的话说,是自己亲自培养了郑峰这个大学生,她这一辈子的辛苦,是郑峰三辈子都还不完的。 当年他离家出门读书的时候,高珍将自己的关在房门里,据邻居们说是哭红了眼睛。只有郑峰自己明白,她是因为自己终于不再碍眼而太过兴奋,又不想让别人看出她很高兴,所以只好将自己关在家里。 面对旁人的时候,郑峰完全可以摆出一副强者的姿态,可唯独面对高珍,他只能沉默。 他是个懦弱的人!郑峰的嘴角不由得多了一抹冷冷的笑容,就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个性格懦弱的人。当年高珍在小曼的面前指手画脚,他甚至都不敢指责高珍什么。 毕竟,“不孝”的帽子压下来,他完全无力反驳。 所以明知道不是小曼的错,他却任由高珍说出那些让小曼伤心的话,传宗接代、无后为大,这些大帽子扣到他头上的时候,他也只能默认,随后将高珍送回老家。 那是一个人让他想起来就头皮发麻的女人。值得庆幸的是,他选择不再生育自己的孩子,激怒高珍的同时,也让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高珍向所有的人宣告,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只要他一天没有给自己生下大胖孙子,那他这辈子都别想进她的家门。 当别人将这句话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郑峰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多了,他终于可以暂时摆脱高珍了,那些童年、少年时的噩梦,终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也就从那时起,他也一直都在认真地琢磨,高珍明明斗大的字识不了太多,除了打麻将之外,并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可那样一个人,为什么就能压制自己的二十多年,而且到了现在,依然能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呢? 他想不通,难道那就是所谓的天分吗?高珍是个聪明人,这一点儿他不得不承认,难道她将所有的聪明,都用在揣摩别人心思上,而且还运用得得心应手?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就开始回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 从他懂事开始,莫名其妙地就跟高珍亲近不起来,他被打骂是经常的事情,而且每次她都是打着为他好的旗号。 偶尔会有好事的邻居过来查看,高珍总是会先红了眼睛,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对着别人抱怨,男孩子就是太过调皮,如果不好好调教,学坏简直太容易了。 郑峰曾经试图向自己的亲人们求救,表面上高珍会答应得好好的,可等亲戚们走后,换来的却是高珍变本加厉的毒打。 她不止一次地向郑峰叫嚣,棍棒底下才能出孝子,只有把他打怕了,将来他才会老老实实孝顺自己。 从那之后,郑峰开始学会察言观色,每次他都会先小心地说出自己的要求,看高珍细微的表情变化,猜测自己会不会挨打或者是挨骂,再决定自己是不是说出后面的话。 在打断了十几根扫帚,折了几十根晾衣架后,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郑峰也很快就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秀,而且跟母亲的关系也好到让人眼红。 高珍自然得意,她时不时会在亲戚们聚会的时候,假装谦虚地传授自己的教子之道。不用问,她在别人的眼中,自然成了一个优秀的母亲。 可郑峰比谁都清楚,旁人眼中贤惠的高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会为了占一点儿便宜,跟那个麻将馆的主人暗中往来,还骗过了自己那个窝囊老爹的眼睛。除了那个男人之外,郑峰还曾经在她的梳妆台上看到过几样昂贵的化妆品,那绝对不是高珍自己花钱买来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别人送给他的。 郑峰彼时虽然年缘,却大致能猜到她做了什么,但不管是他还是那个浑浑噩噩的老爹,从来没有怀疑过。 直到那个小麻将馆主人的老婆,有一天终于找上门来,郑峰才惊恐地发现,原来高珍不只在自己的身上费尽心机,她活着的每一天,只要跟人打交道,就会自动给自己戴上一个面具,而且那面具还会随着对方的不同,而不断变换。 郑峰当然记得那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可怜女人,她是红着眼睛敲开的自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