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瑶那两个孩子,与肖辉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事实,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也提醒兰溪,所谓的感情,并不会随着时间的加深而逐渐深厚。看着那两个可爱的孩子长大成人,反倒成了横在肖辉心里的两根刺,那刺越来越深,直到小夏的出现,让他现出了原形。 这也正是彭瑶的悲剧所在。 但这种说法很显然无法让兰溪信服,看她那多少有些惊恐的样子,韩青觉得,目前已经发生的事情,真的吓倒了她。 韩青轻轻叹了口气,对她来说,兰溪的确是一个聪明而又敏感的孩子,这才是所谓的天才少女,但是在看穿所有的人性之后,兰溪匪夷所思地选择了相信人性本善——难道这就是后天养成的巨大能量吗? 现在看起来,当初将兰溪交给陈晓光抚养,真的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只有心中充满正能量的人,才能养出这样一个心中全是阳光的人。 韩青叹了口气,她现在才发现,兰溪真的不适合目前的工作,对她来说,过人的聪明和无法相信人心的恶,让兰溪变成了一个十分纠结的人。 就算是于心不忍,也得告诉她最残酷的事实。韩青叹了口气,否则的话,只怕她永远都无法从这一次的心结中走出来。 尤其是彭瑶。韩青皱了皱眉头,事实上,作为一个阅病人无数的医生,她当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彭瑶在想什么,以及彭瑶和肖辉之间的关系。 那是她见过的最虚伪的夫妻关系,每个人都在虚伪的敷衍着,只是太过用力,反倒让人觉得不自然。尤其是彭瑶,她替肖辉做得太多。 “其实,在任何一个女人的心中,婚姻的存在,象征意义都小于实际意义,虽然曾经我很瞧不起那些明明婚姻不幸福,却口口声声为了孩子不肯跟丈夫离婚的女人。因为对孩子来说,不完整的家庭,会对孩子影响深远。”
韩青无奈地叹了口气。 兰溪没有答话,她只是皱了皱眉头,从青姨口中说出来的那些话,让她恍惚之中似乎又回到了一百多年前,而不是活在现代。 韩青拿出了自己手机,照片中是一个手里抱着娃娃的两岁大的小女孩,她无助、孤零零地坐在产房门口。那是一个她提起来鼻子就会发酸的女孩。 很显然,那也是一个不被期待而被生出来的女孩,她生物学上的父亲,是一个为了生儿子不惜对自己的妻子大打出手的男人。而女孩子的妈妈,被曾经所谓的爱情感动,和男人私奔,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结果有了女儿之后,她被生活和自己的丈夫,打得遍体鳞伤。她所有的过错,只是因为生的是个赔钱货。 不管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照顾到女儿的心思,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女人,终于还是选择再追生一胎,为的就是希望能留住个完整的家庭。 “产妇其实才不过二十五岁,像她这样的年纪,可能有些孩子还在校园里读书。但她显然没有太多谋生的本领,就算她想要谋求什么职业,眼前这个小女孩,也没有人替她照顾。她妥协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因为一次检查,她看起来鼻青脸肿,一直拉着这个小女孩。到她生产的那天,是我第二次见到这个小女孩。产妇——也就是女孩的妈妈,据说是因为胎位不正,所以需要紧急手术。结果——那个男人,因为舍不得花钱,觉得妻子如果这一胎生的还是女孩,如果手术的话,那他追儿子的计划就要推辞,所以迟迟不肯签字。”
韩青说到这里,鼻子跟着吸了几下。 她摇了摇头,当时负责手术的是另外一位同事,据说,产科所有的一把手几乎出动,包括脾气暴躁的护士长,为的就是说服他赶紧签字,那样就能马上实施抢救,当时产妇已经昏迷,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那个字迟迟一个小时之后,他才哆嗦着签上。结果已经迟了——而且还是最惨烈的结果,一尸两命。 当时小女孩就守在门口。等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之后,小女孩还一脸茫然地坐在那里,她不知道——甚至也不可能懂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她来说,她要坐在那里等着,因为就在她妈妈进产房之前,就告诉她要在这里等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妈妈和小弟弟,就会从里面出来。 她那个生物意义上的爸爸自然没有哄她的耐心,干脆把她丢在那里。 女孩一直坐在那里,直到韩青路过那里。那是她第一次落泪,也是第一次激动到差点儿对着那个男人大打出手。 韩青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别过脸去,抽出一张纸巾将眼泪擦干,“所有的人,我们科室所有的人都哭了,如果我们能早一点儿采取措施,如果那个男人能早一点儿签字,如果医患关系不是那么紧张,那早起码,我们还是有机会救回她不是吗?”
兰溪的眼圈也红了。 这是谁的责任?又该怪谁? 更让人扎心的是,这个小女孩的命运将来会怎么样?临别时妈妈对她说的那番话,恐怕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得到的最后的温情,那么将来呢? “如果那个产妇在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就真的带着孩子远走高飞,或许事情就会不一样。”
韩青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虽然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好,但可能那个女人,恐怕最终的目的,只是希望自己有一个完整的家,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里长大。我想,她最起码曾经抱着那么一丝希望。”
这就是女人可悲的命运,因为只有母亲跟孩子,才天然是一体的,而作为父亲,尤其是那些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他们将获得雄性后代认为是自己的命运,可就算是真的有了后代,他们也未必就会有奋斗的动力,除了偶尔会带到人前炫耀一下自己有儿子之外,他们没有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要承担什么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