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盼丹蹲在黄杨身后，接连生吞了好几口唾沫，才勉强能够接受刚才那些话，竟都是从她老公嘴里说出来的。

熟悉的陌生感再度袭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与黄杨间的鸿沟似乎越来越深，即便沟渠一直存在，可以前张盼丹还能用薄雾骗骗自己，现在雾散了，梦醒了，她不得不强迫自己认清现实。

以黄杨的体量，头发就应该一天一洗，可他仗着不出门，基本上都能挺上个三五天，尤其是因为他也不定期理发的原因，头发像是野草般疯长，还油腻腻的贴在头皮上，还没等离近了，就能闻到那股恼人的气息。

张盼丹不想再让黄杨沉迷手机，更不想他因为几万块钱与自己亲妈交恶。毕竟人家娘俩的血缘是割舍不掉的，一旦东窗事发，到了最后，被埋怨冤枉的，肯定还是她。

“老公，你该洗澡了。”

张盼丹战略性的先提出黄杨最不喜欢做的事情——洗澡，果然一听到这两个字，连想都没想，黄杨就一口拒绝：“我才不要，现在还没来暖气，屋里比外面都冷，洗个澡出来就像是掉进冰窟窿里，都快冻成冰块了！”

“哎哟，那不行，冰山百分之九十都是隐藏在水下的，我老公的帅气要是被遮挡住了百分之九十，那简直就是世界的损失！咱不能洗澡，要不洗洗头吧，这样既不影响帅气，也不至于冻成冰块，成不？”

一次一番哄弄小孩的话下来，黄杨这才勉为其难的接受，张盼丹大作鼓舞的拍了拍手，跳下床：“好嘞，我这就去给你烧水！”

说着就拿着手机进了厕所，按下热水器的开关键后，阖上马桶盖坐在上面，举起手机发呆。

上面给她家里发的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在中秋节那天发的，是祝福二老和弟弟节日快乐，往年赶上这种阖家欢乐的节日，张盼丹明知家人也不需要她回去，也都会在群里说声抱歉，今年没能回去，给大家发个红包当做补偿之类的废话。

今年的她，实在是囊中羞涩，因此只发了祝福，并没有附带红包，果然，在她的祝福之后，群里就再没了回话，现实到她甚至想给妈妈打个电话，试探试探家里的无线网是不是坏掉了。

自取其辱的事情，小时候她没少干，现在已经应激的学乖，偶尔会犯傻想想，可不会真的行动。

开开关关手机，又分别点开了爸爸妈妈弟弟的朋友圈，除了弟弟每天都有几条鸡肋无营养炫耀式朋友圈以外，两位老人的都是两三年前的转发类养生文章。

别看只是短短的二十分钟，别看只是厕所里狭小的一隅，让张盼丹暂时有了种专属于自己港湾的感觉，直到杨玲玲的房门吱嘎出声，张盼丹赶紧站起身来，转头按下冲水阀，哗啦啦，被冲走的，除了根本空无一物的马桶水，还有她短暂的安宁时光。

“妈，我用好了。”

出来的时候，刚好与杨玲玲走了个照面，临进去之前，杨玲玲还不忘回头问：“用一滴香了吗？”

张盼丹慌忙点头：“用了用了！”

杨玲玲这才满意如厕，实际上，张盼丹没上厕所也就没用，可杨玲玲也没察觉，用与没用似乎没那么重要，重要的只是做儿媳的一个恭敬谦卑的态度。而以张盼丹的兔子性格，她之所以敢面不改色的撒谎，也是据她所次观察，黄杨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杨玲玲就很少过问一滴香的细节，所以她笃定那味道只是婆婆用来架起她和她们家人之间的一堵无形的墙。

重新回到房间，铺天盖地的黄杨头上冲天刺鼻的味道，就一个劲儿的往张盼丹的鼻孔里钻，她想吐，想逃，却只能闻着，忍着。

“老公，水烧好了，妈在厕所里，等她出来，你就可以去洗了。”

一想到今晚不用嗅着头油味入睡，张盼丹的心情这才稍缓，谁能想到一听到杨玲玲不在自己的房间，黄杨瞬间就从床上蹿了起来，动作之灵敏迅捷，是张盼丹从未见过的状态。

随着空蹬空蹬的脚步声，黄杨的脚每砸在地板上一下，都好似踩在张盼丹的心头，鬼使神差的，她就跟着黄杨进入了杨玲玲的卧室。

黄杨动作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他翻出杨玲玲摆在衣柜最上层的几个盒子，那里面装着的，都是杜明康送给她的礼物，除了项链首饰衣物之外，最值钱的，就是那几个包包。

从走线，到花纹，再到保卡和擦拭布，黄杨根据从网上学到的知识点，一一进行甄别。

张盼丹的心脏一直悬着，根本就不敢想象要是万一杨玲玲提前从厕所出来，看到这一幕后，对她会是怎样一番指着鼻子埋怨。

好在因为常年节食的缘故，杨玲玲的如厕时间一般都很久，刚搬过来的时候，张盼丹很不适应，她是那种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选手，有好几次早上都等不到杨玲玲出来，就飞奔到楼下的早餐铺里解决。讽刺的是，等她出来之后，还能捎带手的给黄杨带上来份早餐。

黄杨倒是一早就习惯了，除非地震级别的大事，能让从五楼出们，否则即便是憋到绞痛，他也坚决不会下楼，实在不行就在垃圾桶上套上好几个好几袋，完事之后再用黑色胶带缠紧了，随着生活垃圾一同被带出门。

这种情况张盼丹一开始并不知道，毕竟就算是黄杨，也觉得是件挺尴尬的事情，所以他都是趁着她去早餐店的时候解决的，直到有一次，张盼丹拎着包子油条上来一推房间门，正好撞见黄杨撅着在垃圾桶上的模样，当时不论是味道还是造型，都足够让张盼丹辣眼睛好多天。

恍惚间，她先是下意识的说了句“抱歉”，然后下意识的就想要推出去，可复又想到味道已经飘到了客厅，要是被她婆婆闻到了的后果，就赶紧重新回到房间打开气窗，退出来关紧房门后，再把客厅里的窗户也全都打开。

至此之后，夫妻俩都没再提起这件事来，只不过黄杨似乎没了包袱，每当他想要用这种方式如厕的时候，只会给张盼丹一个眼神，她就会立刻了然的开窗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