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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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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喝多。”

蔺雨舟脸上的红已经到了眼底:“我酒量很好。”

已经开始嘴硬逞强,仰头举杯,等着空杯里的最后一滴酒落到嘴里,傻里傻气。

  “那就继续喝呗。”

李斯琳拿过杯,为他再斟了一个杯底。再有十分钟就要敲钟了,她提议两个人都各自去腾空身体后一起倒数新年,最后喝它个酩酊大醉。蔺雨舟同意,他举起手指头:“我一年只喝醉这一次。”

眼神略有涣散,亦有天真。

  李斯琳心中盛赞他的勇气,对他竖起拇指:“了不起了不起。”

转身去了卫生间,坐在马桶上玩了几分钟手机。她的豪华年夜饭在一年一度大赛中很显眼,两副碗筷更是让人沸腾。评论中大多是在问:

  两个人?

  好事将近了?

  又或者说:要幸福哦!

  李斯琳也不解释,她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哼着歌出了卫生间。蔺雨舟站在电视跟前等她,身体微微晃,几分钟过去了,他的酒又上头了一点。但他竭力保持清醒,对李斯琳招手:“要倒数了。”

  一起倒数新年,两个人也要搞出喧闹动静来。喝醉的蔺雨舟被李斯琳感染也举起了手,跟随她一起倒数:十是初次相见晚风拂动;九是他们途经清大的晨露荷香;八是金秋黄叶铺陈地面,笑响至天边;七是冬日初雪,她捧起一把丢向他;六是酒醉之夜,他顽抗的嘴唇;五是绿春夏日,虚度时光;四是出发前夜,她恍惚以为他于楼下为她送别;三是只身去往异国,自此杳无踪迹;二是冬深夜冷,她裹带寒霜推开家门。

  一是此刻,他们站在一起。

  他们的故事,像一首后青春时代的诗歌,始于校园终于人潮,并最终和解。不怨恨,是后青春的礼赠。

  李斯琳随着电视里的人将手举更高,转向蔺雨舟:“新年快乐,蔺雨舟!”

  “新年快乐,李斯琳!”

酒让蔺雨舟的情绪比平素昂扬,事实上真正的快乐本身就会令人昂扬。

  新年快乐,要拥抱的。从前假期留校的同学在大礼堂里跨年,满世界都是呼喊声,大家彼此拥抱祝福。两个清大人记得这个传承,但李斯琳不太敢贸然伸手。是蔺雨舟张开双臂,做拥抱状,身体前倾拍拍她肩膀,再道一句:“新年快乐。”

掌心温热,透过睡衣传导进她的肌肤,李斯琳仰起头,脸上满是笑意:“新年快乐。”

  这是蔺雨舟这一晚最后一句清醒的话。

  再过十分钟,他喝了杯底的酒,酒意夹带着着幸福和快乐,在他体内迅速散开,麻痹四肢和大脑。他头垂在桌上虚无地摆手:“好了,好了,晚安。”

尽管有醉态,还是下意识维持自己的体面。趴在那里的样子像在课间休息,好像铃声一响他就会起来上课。

  李斯琳推推他的脑袋,他没反应;抓高他的手放下,砰一声落到桌子上,听着就很疼。真喝多了。她拍桌大笑:“就你,还要跟我拼酒!”

然后拿出手机来给蔺雨舟录像。

  她叫他名字:“蔺雨舟,蔺雨舟。”

  蔺雨舟不动。

  捏他脸:“蔺雨舟,疼吗?”

  蔺雨舟没反应。

  年夜饭最后一道菜,是蔺雨舟的“醉朦胧”。李斯琳丰富的人生阅历中,蔺雨舟是醉酒后最好看的“男孩”。唇红齿白的红脸少年,放在任意场合,都可与人相较,说他“醉玉颓山”亦不为过。多好啊。李斯琳又戳戳他脸,为了避免他睡糊涂了摔倒,决定把他送到床上去。

  抬起他脸,手被烫了一下。李斯琳下意识收手,又忙去接住他,掌心贴在他脸颊,取下了他的眼镜。人凑上去,看到他挺翘的鼻梁上那道镜痕。

  “勒那么紧干什么。”

她嘟囔道。

  手臂架到他腋下,一二三给自己加油,蔺雨舟下意识配合,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又跌回座椅。李斯琳折腾了十几分钟,才把他从餐桌拽到床边,像拽一条死狗。这时又不觉得蔺雨舟“好看”了,气急时甚至踢他一脚:“让你喝!”

全然忘记放倒他的最后一口酒是她主动为他倒的。

  还有最后一步,李斯琳拽着他胳膊:“去吧你!”

蔺雨舟顺着她的力道躺到了床上,而李斯琳一起摔了上去。头撞在蔺雨舟肩膀上,疼到流泪。她顾不得起身,先去揉额头。用另一手支撑身体,无意间碰触他心口。醉酒的人呼吸比从前重,那心脏在皮下咚咚咚地响,让人误以为他在为什么心动。

  李斯琳喜欢蔺雨舟的时候没有这等让他为她心跳的待遇,此刻机会送到眼前,耳贴将上去听了听。可以啊,小伙子年富力强,就连这心跳都透着不凡。眼再向下,T恤卷起来,露出精干的腰肢,而那睡裤前门蓬勃支起了帐篷,他不知做了什么龌龊的梦,亦或麻木的大脑有了怎样的奇幻旖旎。那帐篷高度令人惊叹,李斯琳酒全醒了。最后这一出,可谓新年夜的惊喜馈赠了。她从前对蔺雨舟的想象此刻具体起来。但她不敢多看,一边念“非礼勿视”一边捂着眼,准备起身,又哎呦一声躺回去 ,她腰疼。不是那种锐痛,不是骨折,好像是扭到了。她仔细回忆刚刚的一切,应该是最后拉他上床那一把,力道没用对。

  那句有气魄的“去吧你”,让自己也“去”了。

  喜剧开始,悲剧收场。绝了。

  李斯琳惜命,想赶紧去医院,但她着实腰疼,房客又醉成死狗,只得在床上胡思乱想。什么自此全身瘫痪卧床、什么未来走路高低脚,她觉得自己太凄惨了,而喝醉的蔺雨舟竟然还在支帐篷。

  他怎么敢的。

  蔺雨舟一直睡到年初一中午才睁眼,房间内有浓重的酒气,快把他熏吐了。忙爬过去开窗,冲澡时站在那想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断片了,什么都想不起来。站在李斯琳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的人在痛苦地哼哼。

  “李斯琳,你怎么了?”

蔺雨舟问。

  “呜呜,我腰疼。”

李斯琳的回答带着哭腔。

  “我能进去吗?”

  “能。”

  李斯琳穿着厚珊瑚绒睡衣趴在床上,扭头看蔺雨舟,带着些许愤恨,蓬头垢面着实狼狈。后者有些摸不到头脑,直到听她讲完整个经过,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我带你去医院。”

  “我动不了。”

  “我背你。”

  “你背不动我。”

  蔺雨舟并不辩解。李斯琳还当他是当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他不是了。在她的指示下找齐了证件,叫了车,最后蹲在床边:“过来。”

  蔺雨舟吓到李斯琳了。她心里没底,上他背之前叮嘱他:“别逞强啊,不行你扶着我下楼也行。”

  “快点。”

蔺雨舟拍拍自己肩膀,回头看她:“车到了。”

  “哦。”

  李斯琳小心翼翼趴上去,因为怕跟他接触太深而用手臂隔开,些微缩起胸部。蔺雨舟果断站起的时候,她惊呼一声,搂住了他脖子,他竟真的能背起她。李斯琳在背后注视他因为用力而突起一根青筋的脖子,彻底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蔺雨舟进化了。

  她的身体随他走路微微动,满脑都是礼义廉耻,不许自己的胸部沾到他后背。这就令他们的前进看起来非常怪异,像两道相斥的力向各自的方向挣扎。

  蔺雨舟累了,也悟了,停下来说:“李斯琳。”

  “怎么啦?”

李斯琳哼哼一声,胳膊肘拄的蔺雨舟后背生疼。

  “你能搂着我脖子吗?”

  “不能。”

  “你刚刚搂了。”

  “那是我大意了。”

  蔺雨舟一时语塞,却也拿她没有办法。一直到车上,他都没吭声。大年初一,蓬头垢面看急诊。李斯琳觉得丢人,在车上命令蔺雨舟不许跟别人说。后者点头承诺,放心,我谁都不说。转头就给蔺雨落打电话:“我初三也不能回家了。李斯琳扭到腰了,需要人照顾。”

  李斯琳去抢他电话,听到那头顾峻川说:“什么动作扭到腰了?你们多少注意点。”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李斯琳迅速坐回去,心里把顾峻川骂个半死。这哥们有大病!

  蔺雨舟脸红根本不需要预热,急忙解释:“不是。”

  “哈哈!再见。”

顾峻川不听他解释,替蔺雨落挂了电话。

  蔺雨舟对李斯琳解释:“我觉得我姐不是外人。”

  李斯琳幽幽看他一眼,因为司机在,她忍住了教育蔺雨舟。心里盘算着这过完年,可真要再买辆车了。她的脑回路很直接,要解决不当着别人面教育别人这个问题,那就要在自己的车里。一杆子支到很远。

  过年期间的急诊也算热闹,烫伤的感冒的,像李斯琳这样扭到的倒是不多。医生拿着拍完的片子:“没什么大事,回去卧床休息、冷敷、用外用药涂抹。”

  “可她疼的受不了。”

蔺雨舟很担心:“需要再做进一步检查吗?我怕有别的问题。”

  医生颇有深意看李斯琳一眼:“没必要。痛感因人而异,有人轻轻拍一下就疼,有人则没有感觉。分人。养着吧!我叫下一个。”

就差说李斯琳小题大做有装的嫌疑了。

  蔺雨舟还想说什么,李斯琳哎呦一声:“医生说的对,我就是从小受不得一点疼。走吧,背我回去吧。”

蔺雨舟闻言蹲下,李斯琳又趴他后背上。身后的医生没忍住,笑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这两个年轻人挺好玩,大过年的跑医院一日游来了。

  蔺雨舟是到家以后才反应过来的,李斯琳如果腰伤,他最好让她以平躺的方式去医院。但他当时着急,竟然把急救方法忘得一干二净。好在没误事,不然他不知到内疚多久。到了家一边安顿李斯琳一边跟她道歉:“我昨天不该喝那么多酒,我对自己认识不够,我跟你道歉。还有,我也不该背你出去。我太无知了。”

  李斯琳安慰他几句,见他拿出药膏来,就接过去,要自己抹。她的疼呢,其实没那么严重。但她从小就惜命,有点事儿就想去医院,生怕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医生说她没事,她彻底放下心来,胳膊抬起的时候撕扯腰间疼,她也不怕了。拧开盖子,见蔺雨舟站那不动,就命令他:

  “出去。你想看我抹药怎么着?”

  “你八成够不到。”

  “谁说的?”

  手臂向后龇牙咧嘴展示一番,嘴上不服输:“男女有别,我就是够不到也不会让你帮忙。”

非常有气节了。

  “哦。”

  蔺雨舟走出去,看到蔺雨落的消息,问他李斯琳是否严重。蔺雨舟是非常相信李斯琳的,就把他看到的对蔺雨落说了。蔺雨落回他:酒后不乱性,你把自己喝倒了,她为了照顾你把腰伤了。你们俩加一起智商够一百吗?

  “姐夫,你别老看我姐手机。”

蔺雨舟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这么讲话的肯定是顾峻川。他昨天送东西来的时候特意指着那些酒:这可是好酒,好酒就不要浪费。喝点酒,聊聊天,往近了坐,我真不想再教你了,石头脑袋。蔺雨舟跟他解释自己跟李斯琳不是他们想的那种关系。顾峻川反驳他:哪种关系?住在一起的好朋友?给我歇了吧!

  蔺雨舟压根就没有听顾峻川的。他觉得酒后乱性不对。他甚至无法想象睁开眼后两个人该怎么面对彼此?他没有相关经验,他连经验都没有,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

  李斯琳在房间里哼哼,他听着有点心疼。就站在门外问她:“你需要我做点什么?医生说可以推拿。”

  “你懂推拿?”

  “我可以学。”

  “不用!”

  隔门交流讲话需要喊,李斯琳喊了几句力竭,觉得他们俩真是蠢。蠢到让人发笑。头沉进被子里笑了半晌,笑够了清了清嗓子,喊人的时候还带着颤音儿:“蔺雨舟~诶~”

  一直候在客厅的蔺雨舟忙跑到她门前:“怎么了?我在呢!”

  “没事!叫着玩儿!”

  李斯琳顽皮了一下。蔺雨舟单纯,什么都当真,李斯琳逗他上瘾。她也体会到岑嘉容说过的跟蔺雨舟做朋友的快乐。

  原话是:蔺雨舟在人际交往方面有点傻,你对他好一点,他加倍还你。你说一句玩笑话,他当真话听。到最后你都不忍心逗他。

  李斯琳觉得她们看到的蔺雨舟不一样,根本原因是他喜欢岑嘉容。而岑嘉容则不同意这个看法,她说只要是好朋友就行。不信你试着跟他做朋友,别跟他谈感情。

  这不就做朋友了么!岑嘉容诚不欺我。李斯琳想。

  李润凯问她初一在姥姥家怎么样,她才想起这件事,忙给何韵打电话,说自己发烧了去不了。何韵一听急了,要来看她。她忙制止:“别来别来,万一传染你呢!”

  外面蔺雨舟敲门,她怕何韵听到多问,就蒙着被子安慰她几句,匆忙挂了。

  蔺雨舟进来给她送水,顺道问她晚上吃什么。李斯琳大方点菜:“把昨晚剩的西红柿炒鸡蛋和红烧肉回锅,汤汁粘稠点,再放点米饭进去。”

  “这是什么吃法?”

  “你不懂,这么吃香着呢。”

这个吃法还是小时候发现的。父母离婚后她两头住,那时他们各自还没成家,如果遇到加班晚,锅里有剩菜剩饭,八九岁的李斯琳就自己热了吃。有一次突然发现剩菜拌到米饭里,比饭菜单独吃要香。她把这个发现对何韵说,何韵一阵心疼,点她脑门:“傻孩子。早几十年的穷苦人家才这么吃。这叫折萝。”

  李斯琳对蔺雨舟说:“我反正要吃这个啊。你吃什么?”

  “我吃其它剩菜。”

  做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厉害,两个人鼓捣12个菜,照此情况,或许要一直吃到初三。好在蔺雨舟不挑食,也不浪费,准备有计划地消灭除夕夜剩菜。李斯琳觉得不至于,她掰着手指头算:“你一顿给我弄两个折萝菜,你自己再消灭一部分,明天晚上咱们就不用吃剩饭了。”

怕蔺雨舟不让她吃,在他去厨房前还要叮嘱:“你必须给我做啊!我就想吃这一口!不给我吃我会生气。不信你试试!”

  蔺雨舟关上厨房门,在是否让李斯琳吃剩菜这个问题上思考一会儿,最后决定尊重她。但是做了一锅新米饭。

  李斯琳如愿了,蔺雨舟把她扶到餐桌前坐着,准备开饭的时候,门开了。

  眼前的景象让何韵陷入了沉思。

  她有李斯琳家里钥匙,但因为买房时候李润凯出的钱多一点点,她默认这里该由李润凯照顾,所以她只在李斯琳暖房的时候来过。

  自己三年多未见的女儿大年初一说好的回去团聚被放了鸽子,反而在家里跟人吃折萝菜。何韵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让这两个人气死。

  最重要的,这个男人,陌生的。

  尽管生气,想念仍旧占了上风,母女两个泪水涟涟拥抱了一会儿。

  “妈。我不是说不让你来吗?怕传染你。”

  何韵哼了一声,伸手探她额头,她躲开,显然没烧。但她很快发现女儿站姿不对,就问她:“你怎么了?”

  “我腰扭了。蔺雨舟本来初三要回云南,退了机票照顾我。”

李斯琳指指被她们遗忘的蔺雨舟:“妈,这是我清大学弟蔺雨舟。我出国前把房子租给他了。”

  “学弟啊?”

何韵再次确认。

  “对。学弟加好朋友。”

李斯琳答。

  那何韵看蔺雨舟清白良善的模样,料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就对他友善一笑:“辛苦你照顾小琳。”

  “应该的阿姨。”

  蔺雨舟忙去拉椅子,又问何韵喝什么,吃过了么?

  “别麻烦了小舟,我不放心来看一眼而已。还有一大家子等着我回去吃饭。”

何韵手在李斯琳腰间揉捏:“这里扭到了?我给你揉揉。”

  “行。”

  李斯琳趴在沙发上,何韵拿过膏药,看到蔺雨舟有眼色地回到房间避嫌,就小声跟李斯琳夸他:“你学弟还可以,很文明。”

  何韵对男人的高评价之一就是“文明”。她最看不惯一些人张嘴“傻逼”、闭嘴“我操”,没事装老成,抽烟喝酒打架件件不落。她觉得一个男人的“文明”是很重要的。

  李斯琳凑到她耳边:“何止文明,简直是个古董。保守着呢!”

  何韵听到“保守”,就又夸赞:“保守?那更难得。意味着他很有可能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我这么说可能片面,但是你自己想是不是有点道理?”

她帮李斯琳揉腰,知道李斯琳怕疼,就收着劲儿。

  “有道理,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的好妈妈。”

  “闲聊懂不懂啊?”

何韵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李斯琳好多年没得到母亲这样的照顾,心里暖融融的。

  “妈。”

  “嗯?”

  “我可想你了。”

  “我知道。我也想你。我每次一看到哪里放伦敦,我就睡不着。你之前教我看实景地图,我还找到你那条街,琢磨着是不是能看到你。有一次我看到有一个姑娘穿着大红色毛帽子羽绒服,以为是你,我还放大了看呢!”

  “真傻。”

李斯琳笑:“那图像都是之前采集的,又不是实时直播。”

笑完了小心翼翼翻个身,拉着何韵的手:“你胆儿真大,万一我真是发烧了,你来就传染你。”

  “那也不能让我女儿初一孤零零啊。还要吃剩菜…”

  “这下好了,您拿了那么多菜,我们的剩菜更多了…”李斯琳故意叹气。

  妈妈来了,让她觉得这个年彻底完整了。她好多年都没过过这么完整的年了。抱着何韵说好久话,又把自己斥巨资从兰卡买的蓝宝石塞给她。何韵喜欢宝石,她夏天穿旗袍,珍珠宝石一戴,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小女人。李斯琳很是爱看。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何韵不得不走了。她临走前敲蔺雨舟屋门:“小伙子,出来吃饭吧。”

  蔺雨舟一直把她送到车上,期间为她按电梯、开门,甚至顺手帮她挡了甬道上支出来的枯枝。话不多,人勤快。何韵走一直在观察,心里也在琢磨这个房客说到底还是有点蹊跷。

  她看着蔺雨舟满脸书生气,面相又好,行为举止颇有修养风度,就忍不住调查他家底:哪人啊?多大了?在哪工作?有女朋友了吗?

  蔺雨舟一一回答,何韵由衷称赞:“有前途啊。”

  蔺雨舟受之有愧,谦虚道:“我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年轻人有理想又不自负,更好了。”

  何韵把蔺雨舟夸上了天,他自己却想找地缝钻进去。他没有姐夫顾峻川那样的姿态,别人夸他他反而会说:你夸得不够深刻具体啊。蔺雨舟习惯自省和低调。

  他越这样何韵看他越顺眼,临行前甚至要了他联系方式,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何韵拍着胸脯:“小蔺啊,你放心,阿姨给你介绍的女朋友,那肯定是我们单位最好的。保你合适。”

  “阿姨我…”蔺雨舟想推脱,何韵已经拉开车门走了。

  蔺雨舟进门后李斯琳追问蔺雨舟跟何韵聊些什么,蔺雨舟如实陈述,再多加一句:“好像在挑女婿。”

  “…”李斯琳歪着头辩解:“不可能。她见过我男朋友照片。”

  “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阿姨单位最好的。”

  “那倒是有可能,老年人的社交圈子那就是一个巨大的婚介所,而他们又热衷于牵线搭桥。给你介绍你就去看看,万一看对眼了呢?你也老大不小了。”

  “嗯。”

蔺雨舟没接茬,多少有点心梗,终于还了一句嘴:“你都不着急…”把重新热好的饭给她,又把何韵带来的菜盒都打开。两个人的剩菜计划本来非常光明,此刻都陷入了沉思。

  “倘若明年再一起过年,我觉得我们要控制好菜量。”

蔺雨舟提议。

  “明年不可能一起过年,你最晚4月30号就搬家,你是不是给忘到脑后了?”

  “哦。搬了家不能一起过年了吗?搬了家以后不见面了吗?”

蔺雨舟问。

  “…”

  李斯琳吃着折萝菜,黏糊糊,每一粒米都被汤汁浸泡入味,太香了。

  李斯琳安心享受蔺雨舟无微不至的照顾,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有时对着蔺雨舟叹气:“如果你是女生就好了。”

  “?”

  “如果你是女生,咱俩一起泡澡泡脚,一起玩,多好。”

  “李斯琳你别说了。”

蔺雨舟不想听这些假设。他觉得在李斯琳心中,他的性别特征已经开始模糊了。她遗憾他不是女生,但她显然在拿他当“姐妹”看待。放在别人身上,蔺雨舟不会辩白。做女生有什么不好?又或者在你心里对我的性别定义跟我没有关系。

  但李斯琳不行。蔺雨舟不允许李斯琳把自己当姐妹。他被气得说不出话,在李斯琳好奇的目光下谨慎措辞才开口:“我不可能是女生。你也别拿我当姐妹。”

  “?”

李斯琳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很深厚了,万万没想到蔺雨舟因为她这句示好跟她翻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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