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的上水镇的元宵节也是有意思的，几乎所有的十字路口都会搭木楼，上面挂上各种花灯，下面是个小房子，门被紧紧锁着，里面摆上供奉的一些神佛，插几柱香，放几盘核桃水果。核桃很抢手，据说偷到里面的核桃吃就可以生儿子。正月十五晚上一定要闹元宵，东大街上会舞龙狮；家家户户都会做各种漂亮的花灯挂在家门口，元宵节晚上大家挨家挨户赏花灯，从村这头逛到村那头。寒冬腊月，上水镇的晚上温度会降到零下20多度，出个门都得包得严严实实只剩两只眼睛。还好每家门口都会垒旺火，人们会用筷子插上馒头在上面烤，火旺起来的时候逼得眼睛都睁不开，馒头放到上面会传出啪啪啪的声音，火苗四溅，等烤熟的时候，馒头总是又硬又黑，好不容易吃完嘴巴也黑了。回到家后吃热乎乎的汤圆，都是自家包的，黑芝麻，红糖，白糖各种馅儿好不过瘾。以前大院儿门口都不会垒旺火，主要是院子里没什么男人，沈越爸爸不回来，达离爸工作抽不开身，李叔自从儿子死后就什么都不管不问。那年正好吴大娘儿子结了婚回来，平时都在外省打工。正月十三时，他在大院儿门口垒了两个旺火，达离和达木插着馒头出去烤，正好撞上同样拿着馒头的沈越。达离和达木分着吃果丹皮，准备撕下来一些递给沈越，拨了塑料皮扔时正好刮起一阵风，塑料薄膜先是飞到旺火上，还没有融化完，直接飞到对面沈越脸上，他扔了馒头捂着脸开始尖叫，达离呆了片刻，吓得扔了馒头拉着达木往家里跑。那个还没融完的塑料膜贴在他额头上，把额头烧伤了。达离妈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看见他们焦急慌忙的样子，晚上正准备吃饭的时候，沈姨来了，他一手拉着独眼龙的沈越，一手拿着个白单子，进门往地下一甩，双手抱胸昂着头冷冷说道，“说说吧，怎么办！”

达离妈妈满脸疑惑，看看俩孩子问道，“怎么了？”

沈姨一下火了，“怎么了？好意思问怎么了？”

她把沈越拽到前面，“你看看你们家俩活宝把我儿子的脸！欺负人欺负到家门槛了！”

达离妈走近瞧了瞧，看向他们俩，“怎么回事儿？”

达离和达木互相偷偷看一眼，没说话。达离妈二话没说拿起门角落里的扫把，又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儿！说！”

达木哇啦一声哭出来，嘴巴里含着没嚼完的面，手里握着酸奶，“姐姐，我姐弄得。”

达离妈一扫把落在达离身上，“说不说，你说不说。”

达离还是闭着嘴巴不说话，也不哭，她越不哭妈妈越打得厉害，“一天到晚给我沾些屎盆子，看我很闲吗？大正月里给我搞些什么血光之灾，怕老天爷看不到吗？倒霉孩子，谁教你们做错事不说的，做错要承认，挨打要站稳，没听过吗？”

屋子里充斥着俩孩子的哭叫声，打骂声，电视里解晓东的唱歌声，达离爸大喝一声，“够了！有完没完，大过年的干什么呢？”

沈越拉着沈姨往出走，沈姨眨巴眨巴眼睛，汕汕地说，“大家都是一个院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不说什么，精神损失什么我就不追究了，把医药费报销了就行，这是发票！”

说完踩着高跟鞋，拉着沈越逃也似地走了。等脚步声走远后，达离妈扔下扫帚，一脚踢上门，一巴掌拍向达木后脖颈，他还在含着面哭，“够了，干打雷不下雨。”

沈越破相之后，便发生了另外一件事。伴随着1997年的新曙光，伟大设计师***去世。正月十四一大早，村委会广播便开始宣布此事，广播里一直在放那首耳熟能详的歌：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作主站起来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继往开来的领路人带领我们走进那新时代........一时间，打开电视全是他的报道，讲他的生平事迹，讲改革开放一国两制，唱着《春天的故事》。这个带领中国人富起来的伟人，带着他的满腔智慧离开了。沈越的破相和这件划时代的事情结合在一起，多了一份历史的庄重感，像是为伟人而破。直到开学沈越都没去达离家玩，之前可是每天都和达木玩红白机，达离一直为自己做的事惭愧，想去看看沈越又不好意思去，想想那天沈姨的脸，她怕自己还没进去就被沈姨赶出来，之后也没见过沈越，达离一直都在一种复杂的心境中过完寒假，还好快开学时，她看到沈越额头上的纱布终于拆了，不过细细看可发现留下一个三角形似的伤疤，在右额角，指甲盖宽。那天沈越从二大仙家回来，达离正好在院子里，沈越看了达离一眼，表情很古怪，什么也没说便走进南院，达离筹措了半天，跑过去拽住他，“喂。”

他把伸进门槛的一只脚又伸了出来，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达离犹豫着抬起头，手指指他的额头，“你那个疤？”

他摸摸额头，“就这样了。”

“哦，你等下。”

达离飞快的跑回家里，从抽屉里小心翼翼拿出她很早便准备好的东西，又飞快地跑了出去，看到仍站在门口的沈越，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低下头思索再三，走过去鼓起勇气拿出贺卡，“送给你。”

沈越接过后奇怪地看了看达离：“什么啊？”

达离低着头闷闷地说到：“对不起。”

说完没等他回应，便快步跑了回去。“祝我们友谊地久长青！”

沈越看了看上面写的东西，转身往院子里走，结果差点被门槛绊倒，忙回过头看了看早已跑得不见踪影的达离，握着贺卡急匆匆走进屋子，看不到自己红得发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