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是语文课，刘老师讲完《节气歌》后留下时间让同学们背。孙涛坐在达离旁边，中间隔了一条过道，他刘趁老师不注意，用书拍了达离一下，说到：“达离，你知道咱们学校大部分老师都是民办的吗？”

达离看着朝她挤眉弄眼的孙涛，一脸迷懵，“啥民办？”

“民办你都不知道，跟你说老师有两种，一种是公办的，一种是民办的。”

达离把书立起来，头钻到书下面继续问，“有啥不一样？”

“公办是真正的老师，上过专门的学校那种，工资高；民办是没上过专门学校的，工资低。”

“没上过学校怎么当老师？”

“走后门啊，要给钱才能教书。”

“没有工资啊。”

“有是有，很低，也就一百。”

“一百还低。”

达离想想她只见过一次一百元钞票，是吴大娘儿子结婚时和妈妈借的，一百在她心目中可是天文数字。“啧啧，你猜公办的多少？”

“多少？”

“你猜一下！”

“两百，三百？”

孙涛朝四周看了看，确信老师还在教室最后面，转过头对着一脸探寻的达离，手指比了个五。“五百？！！！那么高！”

“嘘！小点儿声。”

“那我们学校谁是公办的？”

达离继续问道。“像邱老师那种应该就是，大家都喜欢。”

“那刘老师呢？”

“肯定是民办的啊！这还用问，我妈说她三年级都没毕业。”

“不会吧，三年级，和我们一样啊，你咋知道的？”

“我妈和她是一个村的，以前还一起上过学，后来我妈先嫁到咱们村，她才嫁过来的，我妈早就认识她了。”

达离一脸震惊，“那你妈和刘老师很熟啊。”

“哎，也不是很熟，不过前段时间路上她碰到还主动和我妈打招呼呢，我妈都不带理她。”

“你妈真牛！”

达离感叹道。过了一会儿，她看着窗户外面巡查的督导老师，朝孙涛努努嘴问道：“那你说督导是民办还是公办？”

孙涛朝窗外盯着督导的背影看了半天，转过来一脸正经地说：“盗版的。”

肖庭庭听到他的话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肖庭庭坐在孙涛同桌，每次他们俩聊天，她都会加入，她不怎么说话，但会时不时地附和一下。这时刘老师在教室里转了几圈后，终于走出去了，达离看着窗户外的刘老师，直到她转过弯。达离拍拍正埋着头吼课文的孙涛，“别吼了，刘老师走了。”

孙涛朝教室周围看了看，把书一扔，背朝后桌一靠，“终于走了。”

“你背会了吗？”

“没有，你背会了？这么牛！”

“你那样吼是不可能背会的，这是节气歌，你要用唱的。”

达离认真地看着他说。“咋唱？你唱一下我听听。”

“就春雨惊春——”达离示范了一遍。“你丫还挺聪明的嘛！”

孙涛也学着开始唱，唱了一会儿又对达离说：“咋还是背不会啊，你那方法有问题吧。”

“怎么会，是你唱得不对，一点节奏感都没有。”

达离觉得自己唱起来还真挺有用的，不仅节气歌，其他很多东西用唱都比较好背。“节奏感？那这样行不行？”

他拿了两支笔开始在桌子上敲，边敲边唱，边向达离示意。达离看了看旁边一直盯着他们的肖庭庭，说：“你让肖庭庭帮你敲。”

孙涛看了看肖庭庭，啪嚓一声把他的文具盒扔到桌下，说到：“来来来，你踩这个。”

肖庭庭没有动。“踩啊，没事，刘老师不在。”

肖庭庭为难地看了一眼达离，仍然没踩。达离拽了一下孙涛，“行了，人家不想踩就别让人家踩了。”

孙涛甩开达离的手，继续威胁肖庭庭，“你踩不踩？不踩我下了课跟你没完哈！来，我唱你踩，跟着我的节奏，听见没？春雨——”肖庭庭慢悠悠地把文具盒挪到自己脚底下，开始轻轻地踩。“你没吃饭啊，踩大声点，我听不见。”

肖庭庭一脸不情愿地说：“我不会！”

达离再次拽了拽孙涛，想劝他别这样。孙涛甩开，没有回应她。接着对肖庭庭说到：“笨蛋啊，把文具盒放脚底下，我用笔敲，你用脚踩，跟着我的调子，我开始唱，你就开始踩，知道吗？预备——起。”

伴随着肖庭庭踩文具盒的声音，孙涛开始有节奏唱：“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周围的一些同学也都扒过来看他们俩，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孙涛感受到了周围的视线，像受到鼓舞般唱得更大声更卖力了，一边还不忘威胁肖庭庭，“再大声点，我听不见！再这样小心我揍你！”

达离看着被威胁的肖庭庭，不止一次地想上去帮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迈不开腿，也张不了嘴。后来她看着他们俩的样子，不由得也笑出声。刘老师是什么时候站在窗户外的，谁都不知道。总之有人看到的时候，她的脸已经青得像冬天的茄子了，达离迅速地拿起书假装背得一脸认真，围过来起哄的同学们马上散去。孙涛和肖庭庭发觉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刘老师噔噔噔走进教室，大手一挥，一边一个，把肖庭庭和孙涛从桌子里拽出来，力气之大使他们两个差点扒讲台上。 她捡起孙涛刚刚敲过的笔和肖庭庭踩过的文具盒，扔到他们身上，来不及躲开的孙涛脸上顿时划了一道伤，他连摸都不敢摸一下，低着头站在讲台边一动不动。刘老师把讲桌用力一蹬，说道，“刚才我时机没逞对，没能看上您二位表演，现在给我重新唱！”

孙涛和肖庭庭站在讲台边，双腿发抖，嘴唇哆嗦。 刘老师走上前啪啪啪，一人脸上赏了几个巴掌，“你们是在鄙视我吗？觉得我没资格听你们的演唱吗？”

孙涛结巴着说：“不——不是。”

“给我唱。”

刘老师喊得嗓音都哑了。 他们俩仍一动不动。 刘老师拿起教鞭，一人嘴巴上打了几下，像二不愣放牛打在牛身上的声音，噼啪响亮，毫不含糊：“唱不唱？”

看到刘老师准备继续打，孙涛带着哭腔马上说：“我再也不敢了。”

刘老师火气更大了，食指戳着他的头，“每次就数你认错最快，转身就继续犯，还再也不敢了，早死了吗？怎么没这觉悟！”

“还有你！”

刘老师提着旁边肖庭庭的领子，“我就打个水的功夫，隔壁班主任就找我来了，非要让我来看看，说咱们班出了俩歌唱家！”

刘老师一人一脚又把他们俩蹬回来，“你们真是艺术界的人才，泰斗级别的，琼瑶没见到你们真是三生遗憾，否则哪有尔康和紫薇什么事儿，你们俩配合多好。”

刘老师拿起门后面的扫帚，一人屁股上一下开始打，“上水镇的老师都死光了吗，没人管你们了吗？来这儿是上学还是放羊！每天挂着羊头卖狗肉。唱啊，怎么不继续唱了。”

孙涛抱着屁股，边躲边叫，“我错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肖庭庭还是那个老样子，不说话。 刘老师仍然挥着扫帚一刻不停地边揍边骂，“我哈起一口老痰，从脸上唾到你们脚尖儿上。早投胎去了啊？现在知道错了。哪天你一激动把你全家杀光了，对着警察说一句我错了，看看会不会免你死。良心也把你谴责死，哦，我忘了，你这孙子哪来什么良心，早被驴吃了。”

刘老师拽着孙涛的耳朵开始晃，“长个跟号二的个头，心气儿倒是不小。是想跻身演艺圈还是歌唱界，是想接张国荣的班还是小虎队？”

刘老师继续挥着扫帚，孙涛被揍得撞到桌子上，趴下去准备站起来，刘老师走过去扔了扫帚便用手打，孙涛爬起来，她打下去，爬起来，再打下去。过了一会儿看见在一旁不哭不叫不喊不躲的肖庭庭，刘老师走上去一把扯住肖庭庭的一条辫子，开始往她脸上甩巴掌，“我一看见你这个猪腰子脸就冲动，你没事儿长个猪腰子脸干嘛，跟赵本山似的？还踩文具盒儿，长个棺材板儿样的脚还往出露，我要是你趁早把脚给裹了，洗脚都要关上门儿拉了帘儿，悄悄地洗怕把上水镇的人都吓死！”

肖庭庭被她晃悠地摔倒在地上，没有爬起来的动静，刘老师拽着她的辫子拔萝卜一样把她拔起来。拽着她的辫子，挥舞着把肖庭庭甩出教室，直直地滚到台阶下。孙涛看到刘老师走过来，从地上爬起来提着裤子开始跑，“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刘老师追着孙涛，“还敢跑！！！给我站住，站住！！！”

刘老师追着泥鳅一样四处乱窜的孙涛，气喘吁吁，“真不愧是孙爱国的孙子，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爷爷爱国你也爱国，祖宗十八代一个比一个爱国，练这么发达的跑步能力是要等着日本鬼子来了好遛吗？你给我站住，再跑我今天一天都饶不了你，”孙涛终于停下来了，刘老师火气都要冒到外太空了，估计纵横沙场这么多年没见过敢跑的，他一脚把孙涛旁边的桌子踹倒，“逃兵！”

刘老师拿起旁边的凳子开始往孙涛屁股上打，“看我今天不替八路军教训你这个逃兵，再逃！你再逃！还孙涛，是孙逃吧，回家赶紧把户口本改了，免得继续误人子弟。作为新中国的一份子竟然敢当逃兵。还在我面前逃，看不起人吧你，小看和尚没丈母娘，门缝里看人看扁了！今天就是大义灭亲也要解决你这个新中国的臭肉，真是一块儿臭肉污了满锅汤，眼看着21世纪就要来了，你还在这儿当逃兵！”

孙涛又开始捂着屁股跑：“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刘老师从上课打到下课，班里的同学吓得鸦雀无声，窗户上围了很多其他班的人，大家都在看热闹。她终于打累了，扔了凳子坐上讲台，端起讲桌上的杯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弯腰把裤腿儿撩起，拿着旁边摞着的抄本开始扇风，接着一甩头在地上哈了一大口痰，抬脚擦掉。她抬头看了看窗户上围着的人，大吼一声，“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啊！”

人群顿时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