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五年级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意味着即将升初中。上水镇只有幼儿园和小学办的不错，初中就算了，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要去县城或者市里上初中。县城初中有一个优点就是学费低，分数低；但缺点是质量差，考高中难度大。市初中有一个优点是考高中容易，成绩不错的话可以直接升省大附中，到时候就算你成绩平平，也有一个省大可以上，虽然省大在全国名气不是很大，但毕竟也是老牌重本；但缺点就是学费高，分数高。当然那个时候的孩子的大多不懂什么高中大学的，她们连初中都刚刚摸索清楚。想去市里上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就是想去省城，毕竟那是很多孩子从小到大向往的地方。上水镇很多人一辈子都只能呆在上水镇，很多年纪大的人一辈子也就去过一次省城，这就够他们吹很久了。不用说90年代，时至今日，我们很多人生活在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大城市。但却仍有很多人，生活在落后遥远甚至连中国邮政都到不了的乡村，很多时候连喝水吃饭都是问题，生活永远都是残酷不公的。达离觉得沈越上辈子肯定是欠她大债了，要不怎么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会倒霉。不过之前的事情倒也还好，可那次发生的事情，令她的这个想法更加坚决。四年级放暑假的时候，张若竹要去补课，这让达离很是不解。“干啥要补课？”

“我妈说就要升五年级了，五年级成绩不好不能到城里上学。”

“你要去城里啊。”

“我妈说的，我也不知道。你不去啊。”

“我——你去补课了，以后我去你家就没人跟我玩了呀。”

张若竹抓抓裤脚：“我爷爷奶奶都在呢，你可以去。”

“我不想和爷爷奶奶耍。”

“那——那咋办，我妈让我补课，我——要不——我。”

达离看看急得涨红脸的张若竹：“好了好了，我找其他人耍。”

她是没有想过去城里上学的，也没人跟她说过。不过之前她也听过这个暑假很多人都去补课，补课，她可是想都没想过，好不容易放了假，怎么可以补了课。达离妈那段时间每天也不出去了，就窝在家里睡觉，除了醒着做饭，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睡觉，电视也不看了，麻将也不打了，只有睡觉。那天午休后，在家里看电视的达离突然听到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跑了出去才发现吴大娘他儿子回来了，顺带着还带回来一铡刀，说是当年砍某汉奸的古董。院子里围了很多人，都在欣赏那个所谓的古董铡刀，达离从人群中钻了进去，愣是看不出来这东西和奶奶家的有什么不一样。直到晚上吃饭，院子里才清静了。在外面玩了一天的沈越回来后便看到这个新鲜玩意儿，他在院子里拔了些草在那儿玩铡刀，看着铡刀轻轻一挨着，草就四分五裂了，他觉得实在是太好玩了。达离从奶奶家回来后便看到玩得正嗨的沈越，她连忙跑了过去：“这个很危险的，你干嘛？”

沈越抬起头笑了：“没事，你看很好玩的。”

他说着又演示了一遍。“一会儿吴大娘要骂。”

“他们全家都出去了。”

“那你也不要玩了，这个很锋利。”

“那我最后再弄一些草。”

他说着把手里铡的草顺手扔进旁边的羊圈，然后跑出去又抓了一大把草。达离搞不清楚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她把铡刀拿起来，“我帮你，把这些弄完就回去哈。”

“好啊，你试一下很好玩的。”

沈越说着把手里刚拿得草放到下面，“我说开始的时候，你就啪地放下，然后就切开了。”

达离点点头，便朝周围看看，确定吴大娘他们没有回来，低下头看着沈越在那儿细心地摆草。“跟你讲，这草必须得这么摆放，我这随便一弄，每一簇都是一样的量不信不信？”

“不信，这些有什么好玩的啊。”

“怎么不好玩，你看，我想在分几次弄完，就可以分几次弄完，我就看一眼，都不用数。”

“吹牛。”

“那好，小离你说，这堆草我们分几次铡完，你说几次，我就能正好弄几次。”

“好了，你赶紧弄吧，一会儿吴大娘回来就惨了。”

“你说呀，几次！”

达离看着沈越半信半疑，正准备随便说个数字时，听到了吴大娘的声音：“我说这俩倒霉孩子——”达离吓得慌忙撒手往回跑，紧接着沈越的尖叫不绝于耳——二大仙说，如果吴大娘再叫得声音高一点，那么沈越整个指头都不保了。事发的时候，达离妈正在屋子里睡觉，陈夏荷甩着火腿从二大仙家回来一脚踢开达离家的门，张嘴就是问候祖宗十八代，“天都塌下来了，您睡得可真香，门缝里看人——看扁了，欺负人欺负到家了，看不住自己汉子连孩子都看不住吗？”

达离妈被她从睡梦中叫醒，莫名其妙地懵着，“你干嘛？”

“我干嘛？问问你宝贝女儿干嘛，哎呦喂，您还有心思在这儿做白日梦呢，你女儿都要搞谋杀了你不知道？我儿子差点折在你女儿手里。”

“怎么回事儿啊。”

这要是搁在之前，达离妈可不是现在这两下，自从丈夫走了以后，她就整个人都焉了，像被抽了元气。陈夏荷边骂边把事情的发生窜连起来，达离妈听了后，拿起外套准备出门找女儿。陈夏荷拦住不让走：“你干嘛，想逃啊，跟你说没门儿，我要报警！”

“我去找达离。”

“跟你说我儿子的半截食指都掉了，接不接得上还是个问题，就算接上了以后活络不活络还不知道。”

陈夏荷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举到达离妈面前继续说：“就算现在没什么，这老了也会有病根，你们必须给老娘付这个责任“随便你。”

达离妈说完便不顾阻拦出了门。达离不敢回家。她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蛙叫蝉鸣，脑子里还是不断回放沈越掉在铡刀上的那半截小指头和他痛苦的叫声。她感到害怕。此时此刻，达离妈妈正满世界找女儿，她拿着手电筒边走边喊着女儿的名字，心想要是找到这死丫头非得打她一顿。她忽然她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来女儿今天穿了什么衣服，长袖还是背心，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去哪里玩，也忘了她今天有没有吃晚饭，饿不饿。她开始想自己这段时间在干嘛，却发现脑袋一片空白。从巷子找到野地里，村东走到村西，最后终于在戏台上看见那抹小小的声影。她唯一的感觉便是庆幸。看到女儿穿着破烂的小背心和明显变小的短裤后，她终于无法抑制地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