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仙说她身体非常脆弱，得多吃营养的补补。然而家里根本没有钱。奶奶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从结婚第一天就开始闹离婚，家没个家的样子，堂哥是奶奶带大的。现在二儿子又被讨债回不来，三个孙子全都扔给老人，家里只能靠爷爷的一些党员补贴，勉强渡日。无奈之下奶奶只能重操旧业，倒腾她的手工艺品。花甲之年，本应享受天伦之乐，无奈却只能为养活一大家子人操碎心，人说养儿防老，对他们来说是养儿防死不了。达离在家里呆了一个月，这半个月每天在家里帮奶奶忙，一天到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制作手工艺品。倒是张若竹和于娇娇偶尔过来看看她。达离话越来越少，有时候好像都看不见身边的朋友。要不是言老师，达离可能要在家一直呆下去了。初春的上水镇气温已经回升，屋外呆久了还是很冷，她缩着身子哈哈气，努力把最后一根线穿进去，这时听见屋里的声音。“达离必须去学校，她还这么小怎么可以辍学，而且她是个学习的好苗子，这样实在太可惜了，请您再考虑一下。”

“家里没钱。”

“那至少把五年级上完，省一中每年都在上水镇小学有名额，她成绩好的话我们可以以优秀贫困生的名义推荐她，到时候可以免学费，并且奖学金也够了她平时的生活费了，根本用不了多少钱。”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不瞒您说，我就是这么一个实例——”达离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针眼，低下头湿了脚尖。重新背起书包，达离心里平静如洗，没有快乐亦没有悲伤。下课后于娇娇拉着达离像往常一样玩跳绳，女生们正玩得起劲，看到她们来了马上停下，纷纷围了上来。“达离，听说你们家被要债的闯上门了，真的假的？”

达离使劲笑了笑，“没有。”

“你爸爸手指头被砍了啊？”

达离已经笑不出来了。“你现在住哪里？不是说你爸妈被追杀吗？”

她们家的事情已经在整个学校传开了，如果说以前大家厌恶的眼神她可以接受，那么现在包含了同情好奇疏离的眼神，却令她无地自容，你可以不喜欢我，但请别同情我，不喜欢至少不会让人觉得低人一等，但同情会。那段时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达离，丝毫没意识到外界的变故。于校长和陈夏荷的事被捅了出去，听说两人是在电脑室被捉了现行，校长夫人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情报，陈夏荷连胸罩都来不及穿就被校长夫人拖着头发拽了出来，陈夏荷是混哪旮旯的，岂能随便任人摆布，她就那样光着上身和夫人扭打起来，于校长看着情况不妙直接从窗户爬了出去。之后于校长被处分免了职，校长夫人操着硫酸堵陈夏荷，陈夏荷险些被泼成阿凡达，还好最后捡了一条小命。达离知道的时候，沈越已经走了，听说是夜里直接被他爸爸接走的，去哪里了谁也不知道。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呢？她想。那时家里刚刚出事，他去看她，他们好像还说了好多话。她问他：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她泣不成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 他安慰她：“会好的，你要加油，一定会好的。你要努力走出上水镇，他们不回来我们就自己去找。”

他嘴很笨，从来说不出什么好话，至始至终也就那么一两句：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可真的会好吗？ “达离你要加油，你是舒克啊，无所不能的舒克。”

“那你呢？”

“我是皮皮鲁。”

“为什么？”

“皮皮鲁可以保护舒克啊。”

昔日的对话仿佛近在耳边，好像所有人都不曾离开。达离顺着大门望出去，正好看到吴大娘院子里的枣树，脑海里映出爸爸扛着达木在上面摘枣，妈妈在下面边絮絮叨叨边捡起枣递给我吃的场景；想起在大院儿里，她和达木四处奔跑打闹，妈妈站在门槛上叫大家吃饭；想起她和达木因为把李婶儿家的鸡仔玩死，被妈妈拿着扫把满街追的场景。那些曾经离她如此近的世俗之欢，曾经是她生活一部分的普通快乐，现在却远到触手不及。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理所应当的，甚至连和你身体连在一起的手脚腿胳膊都会出个车祸就截掉，更不要说这些摸不到触不及只能凭心去感受的快乐。人终究是孤独的，除了你自己，谁都有可能会离开你，所有一直在一起的感觉都只是错觉。她在窗子上看到了一瓶琉璃球，是沈越的“珍藏版”，下面用塑料胶带贴着一行字：“再见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