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清河王与先帝爷兄弟情深,数十年不变,朕也想看到你与陛下延续佳话。”
邓绥的话说的极其漂亮和讲究。
刘祜目瞪口呆,一时竟想不到反驳的话。
兄弟情深?
这四个词其实是无声的嘲讽吧。
父王一生都在惦记被抢走的储君之位,被污蔑致死的宋贵人,想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归正途。
兄弟情深,不过是父王活得更好的法子。
“太后娘娘,祜儿与陛下哪怕相隔千里,只要心中惦记,也是近在咫尺。”
“心若近,天涯咫尺。”
刘祜绞尽脑汁,终于憋出了这句不伦不类的话。
邓绥:倒也不必如此肉麻。
荪歌:她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踏入殿内,她就只听到了那句心若近,天涯咫尺。
然后她默默在心中同意替换了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传下去,刘祜要对邓绥使美男计了!
难不成刘祜依旧不死想要继位的心思,觉得病重将亡的清河王靠不住了,就打算亲力亲为?
心若近,天涯咫尺。
这小情话,文艺不油腻,还不错!
荪歌在心中中肯的评价道。
“母后,是我来的不巧了。”
邓绥一看荪歌滴溜溜转的眼神,就暗道不好。
胜儿哪儿都好,就是小小年纪爱想歪。
“陛下。”
刘祜一看荪歌,眼神中先是飘过一道艳羡和妒忌,然后热泪盈眶,就如看到了再生父母。
这一刻,刘祜终于理解了父王心中多年不能解的症结。
本该是!
这三个字足以成为一生沉甸甸的遗憾。
在父王的计划中,他本该是九五之尊。
只要能登上那个位子,他也心甘情愿成为邓太后手中的傀儡。
“堂兄,你眼热吗?”
那抹艳羡和妒忌没有逃过荪歌的视线。
刘祜一愣,以为自己的情绪被察觉,忍不住惶恐,不停的摇头。
“堂兄眼睛都热的流汗了。”
荪歌童言无忌脆生生开口。
邓绥扶额,又装上了,就又开始装上了。
想当年,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连她都被骗了。
刘祜磕磕绊绊“这是眼泪。”
呜呜呜,他心里苦。
刘胜是个连眼泪和汗水都分不清的傻子,却还是大汉朝的天子。
他不服!
荪歌抿唇,自顾自的坐下,笑意盈盈“堂兄是在说笑吗?”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我天家男儿怎能如此软弱无能,不堪大用。”
“养不教父之过,是清河王失职吗?”
“皇兄,这还是眼泪吗?”
在权力不平等的情况下,所有的询问都是命令!
这便是最无情,也最无法更改的事实。
莫说大汉,就连几千年后,都无法彻底改变。
刘祜愣住,低着头,不太确定“汗,汗水?”
这下,他是真的出汗了。
额头,手心,密密麻麻都是。
“这就对了,寡人年少,眼神极好,自是不可能看错。”
“堂兄寻母后所为何事?”
荪歌嘴角的笑容瞬间明亮了几分。
在一旁的邓绥已经傻眼了。
她必须得承认,胜儿才是天生的帝王。
瞧瞧这帝王权术,玩的是出神入化,让她叹为观止。
只是……
学谁不好,非学权宦赵高。
秦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有胜儿指泪为汗?
还真是学以致用!
“寡人刚刚还在殿外听堂兄在感人肺腑的说着心若近天涯咫尺呢。”
荪歌依旧笑意盈盈的注视着刘祜。
说到底,在清河王刘庆返回封国时,刘祜就成了弃子。
就算她死,刘祜也绝无可能被扶立上位。
毕竟,等她寿命终结的时候,刘祜也二十多岁了。
若邓绥扶立刘祜,是还政呢,还是不还政。
┬─┬ノ(゜-゜ノ)
还想对邓绥使美男计!
死了这条心吧!
刘祜哆哆嗦嗦,他发现经过刚刚的一番看似漫不经心的话,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甚至还在忍不住打颤。
他是真的想哭了!
一时没控制住,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刘祜手忙脚乱擦干眼泪,求救似的看向邓太后。
他还是更愿意面对邓太后,好歹没这么刁钻。
邓绥别过眼去,胜儿对刘祜的敌意这么明显,她是傻了才会上赶着掺和。
只听,荪歌又一次阴阳怪气“堂兄这是又热了?”
“窗外北风凛冽,白雪飘飘,堂兄都能汗流满面,看来是胸膛里的忠君爱国之心赤诚热烈,这才热血沸腾,汗流不止。”
“如此忠君爱国,想来不会让寡人,让太后为难吧!”
刘祜:刘胜不是傻子,他才是!
他不仅是傻子,还是哑巴。
他现在已经被堵的说不出一句话。
见状,邓绥迅速接话“如今,你还要罔顾清河王的一片苦心,无视陛下与你的兄弟情谊,执意回封国,让你父王无法瞑目吗?”
刘祜:他父王还没死呢,这个时候说死不瞑目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
但是,他不敢提出异议,更不敢纠正。
荪歌:!?(・_・;?
竟不是美男计?
浪费感情!
荪歌顿时泄了气。
刘祜垂头丧气却又无可奈何“太后说的是。”
“祜儿一切听从太后和陛下的旨意,在洛阳遥遥为父王祈祷。”
邓绥蹙眉,学着荪歌的语气和模样,一本正经“祜儿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一切都从朕和陛下的旨意?”
“这不是你忠君爱国又体谅清河王的苦心才不愿返回?”
刘祜:……
荪歌:……
刘祜此刻已经绝望了。
绝望,那就摆烂,爱咋咋吧,反正也回不去了。
他在府中求嫡母,嫡母对他爱答不理。
他入宫求太后,又被堵的说不出话。
明明他是父王最宠爱的妾室诞下的长子,一直以来都最受父王疼爱,甚至父王还曾一度应允将皇位捧在他面前。
如今,皇位没了。
清河王的爵位,十有八九也无法落在他头上。
真难啊!
刘祜蔫蔫的离宫。
章德殿内,邓绥戳了戳荪歌的额头,没好气道“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
荪歌摇摇头,那不会。
什么都学,只会让她学识渊博。
她自己都做过赵高,又怎么会嫌弃。
“清河王不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