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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对随伯英的感情十分复杂。他们年少相识,相互扶持,一路风波不断,却能交付后背,直到登上这至尊帝王之位。
他也没有背叛他们之间的承诺,他对随伯英没有保留,将放心的将太子交给他教导,对他委以重任,从不怀疑他对自己的忠心。 但对他心生不满之情的时候,也曾想过要不要让随伯英回睦州去,自此之后,再不相见,甚至在某个午夜梦回来,想过将人直接杀掉算了。 不听话的臣子,对帝王之家产生质疑的臣子,即便是忠心于他的,即便是个一心一意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却也终究是不可控。 不可控,比贪官污吏更加麻烦,他会掀起狂天巨浪,会天真的以为,这个世道,只要他努力去做,就能变好。 可是早间醒来,他又会想,随伯英也是有可爱之处的,杀了他可惜,放了他更可惜,还是四处给他派些活干吧,比如说赈灾的事情,他只能交给随伯英去办,不能交给其他人。交给其他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放心。 即便是不雨川,他也不放心。因为随伯英比不雨川圆滑,懂事。 算了。他不听话就不听话吧,只要他别翻出什么大浪来。 但他却想要翻大浪。 皇帝突然就有了说的欲望。他也不管宁朔能不能听懂,一边走一边道:“朕还记得,有一年里,他跟宋渭南那个老狐狸吵架了。”宋渭南就是宋阁老。皇帝其实也很喜欢宋阁老,虽然这个老货一直跟他做对。但是,宋渭南也给他送了不少的私库来。 宋渭南的银子,一半进了他的口袋里。 之前随伯英一直不知道此事,但当他看清楚所谓的渝州党派是只为渝州士族谋前程的利器,而不是为渝州百姓谋福祉的清流后,便开始要跟江南分割了。 他可真愚蠢。 皇帝喃喃道:“宋阁老是江南一代的首派,朕也一直想要江南党派倒台。”
但他更想要征服他们,用他们帮自己办事。宋阁老虽然可恶,但是宋阁老的银子很好用。比直接征收赋税还好用。 赋税是国之公库,但宋阁老的银子进的是他的私库。 皇帝并不是昏君。这点谁都知道。但是明君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有贪念之心。 皇帝十几年前,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贪念之心,还在纵容自己的贪念之心。 当年,他看出了渝州书院藏着庞然大物,他们藏了良田,藏了奴仆,这些藏起来的田地和奴仆便躲过了赋税,于是,朝廷和江南将所有的赋税都施压给纳税的百姓。 江南百姓富裕,所以承担的赋税就多,把西北的赋税也承担了起来。 江南又多才子,他们从穷苦之家起来后,便开始主张变革,减少江南赋税。可减少的这些赋税从哪里来? 于是开始国库空虚。 皇帝不愿意看见这般的事情出现在他的王朝里。他想要变革。 可江南之地变革,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不好,就是王朝的覆灭。皇帝深思熟虑,决定先从江南私库拿钱。 他想,这事需要徐徐改之,而不是直接杀掉所有人。 总有一日,他会让大越清明。 皇帝为自己的做法而自傲——虽然他还拿了江南之地的银子。但那些银子,他也用了许多在百姓的身上。 他即便不是堪称千古明君,也不是昏君。 所以随伯英看透江南之地的困境后,他一直以为随伯英会来找他。到时候,他就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他听。 他们君臣联手,将来自有一番造化可为。 但随伯英没有来。 他一直都没有来。 他似乎是看见了他那一点求安稳的贪念,看见了他从宋阁老那里拿钱之后的安泰,所以,两个人即便选的是同一条对付江南之地的道路,却没有合谋。 随伯英太过于急切了。 皇帝开始不满。 这份不满,一直维持到现在。他不觉得随伯英死得冤枉,他认为随伯英是咎由自取。任何走得快的人,你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能跟你拼命。 他甚至还用随伯英的死做了引子。 只要将来他想动江南之人时,重审旧案就好了。若是随伯英是冤枉的,那就杀些人为他陪葬。 皇帝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他没有错,他是皇帝,他要控大局,而不是像随伯英那样莽撞。 他道了一句,“但随伯英要的太多了,太大了,他不听朕的,非要迈开步子往前面走——“ 可是群臣不允,帝王不护,你走得那么快,走在那么显眼的地方,要用一己之力去对付天下人,改变这个世道,不是找死吗? 皇帝一直不懂随伯英。现在也不懂。 他可惜道:“所以朕对他,其实是好的。但他不要。朕没有办法。朕只能在关键的时候,让他清白于天下。”
所以,他之前没有决定动江南的时候,并不理会不雨川对随家案的审查,他之所以会同意不雨川去查,无非是江南最近越发的不安分,宋阁老隐退,吏部尚书伍庆元竟然成了江南首辅。 皇帝看着他们暗地里搞的小动作,也开始不满了。所以,他需要用随家案来警醒他们。 ——朕想杀你们,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杀。 随家案就是缓刀子,慢慢的割在他们的身上。 但皇帝没有想到,无论是宋渭南还是伍庆元,他们都不怕。他们甚至连找他都没有找。 谁给他们的自信呢? 皇帝本就有今年整治江南的意思,便又开了恩科。谁知道,宋阁老等人跟晋王暗暗的搭上线了。 皇帝的眸子越发深,深得宁朔不敢再看,再问。 …… 皇帝走后,宁朔一直沉默不语。不雨川见到他便问,“如何?弄清楚陛下的心思了?”
宁朔轻轻点了点头,而后问:“先生,学生不懂,咱们查案这么久,宋阁老他们为什么不来见你?”
不雨川就笑了起来,“他们都是老狐狸了,只跟陛下周旋,至于我们,随家,甚至晋王,太子,都是他们其中的一环罢了。”
“我们是由陛下控制的,我们不过是……棋子。”
宁朔眼里闪过一丝荒唐,而后感喟道:“我实在是个傻子。”
竟然到现在才看明白。 父亲……也瞒得他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