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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话叫做,最了解你的人,其实并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敌人。这句话放在晋王和随兰时身上是可以说得通的。
比如说,晋王就知晓随兰时喝茶时候的小动作。 他眼睛一眯,只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曾存疑。倒是宁朔瞧见他来有些诧异,等他走到跟前的时候才放下茶杯,行礼道:“晋王殿下安好。”晋王并没有为难他。在他看来,宁朔也不过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罢了。曾经这把刀是随伯英,不雨川,又或者是宋渭南,伍庆元,镇国公。 而现在回看,又有谁是安安乐乐的走的? 每个人都在皇帝的算计里逝去。他不例外,宁朔也不会例外。 他作为过来人,又知晓宁朔是顺王看重的,倒是乐意卖个好,他说:“你如今看着花团锦簇的,但也要看看过来人花期过后的结果。”
宁朔诧异他对自己竟然生出了教诲之心,倒是心情复杂。五年前,在牢狱里面,他们还曾彼此说过最为恶毒的话。 他神色难言的道谢,“多谢王爷。”
顺王是个直性子,“晋王兄怎么来了?”
晋王:“走到这边,便想起你,来瞧瞧你。”
顺王哦了一声,“晋王兄先坐会,我还要雕一块木头。”
晋王就好笑道:“如今先太子走了,就留下咱们两兄弟,我这也算是……第一次登门吧,你也舍不得木头?”
顺王就只好放下心爱的木头,来搭理并不怎么喜欢的晋王。 那脸色都摆明白了,让晋王又是一顿好笑。可能是马上就要生死难料了,所以对顺王也有了耐心,只觉得这个弟弟如此的可爱。 也许是他这般的神情太过于明显,倒是让顺王不好意思起来,道:“晋王兄不如待会一会吃饭?”
晋王答应了下来。 宁朔此时已经猜到晋王来是为了什么,他顿了顿,便请辞离去。顺王还有些不解,道:“晋王来了,你正好作陪,怎么要走?”
宁朔:“答应了宴铃要陪她。”
顺王叹息,“你虽好,却耽于情爱,还好是男子。”
士之耽也,犹可脱也。女之耽也,不可脱也。 宁朔笑起来,“那我就想走了。”
留下晋王和顺王两个人说话。 顺王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他这一辈子只想着刨木头,不管之前是不是装的,至少他现在是真的喜欢木头。 人可以说谎,但是木头不会。他只要学得多,见得多,便只要闻一闻,看一看,摸一摸,就能知晓这块木头叫什么,大概多少年了,生长在哪里,能做成什么样子。 但人却是看不透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便是这个理。就比如现在,他觉得自己看不懂晋王。 但是晋王说:“太子兄死了,我也不知道活多久。太子妃聪慧,太子不担心,但是我家王妃却是个蠢的,怕是要劳烦弟弟帮我看顾一二了。”
顺王傻眼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晋王已经走了。然后过了几日,晋王反叛。 顺王带着一家子人进了皇宫。 皇城外,呼喊声震天,这场声势浩大的反叛来得让人措手不及,但又好像被人预料之中,因为,皇帝还让宁朔带着兵出去了。 顺王很是担心,“为什么?”
宁朔是个书生,做什么要去迎敌? 皇帝就看了他一眼,“你如今还知道关心人了?”
他笑着道:“总算是进步了些。”
然后淡淡的道:“朕要用他,自然要给他功劳。”
以及…… …… “他要宁朔杀敌,最好是杀掉那些跟随我反叛的江南之士。这般一来,宁朔往后的日子里,就不能再有机会被江南人认可。”
晋王穿着铠甲,站在营帐之前,笑着道:“这是父皇一贯的手段,我早已经习惯。”
他道:“待我出去迎迎他。”
他骑着马到阵前,大声道:“宁朔——你以为你自己是在走一条正道吗?”
“你家先生怎么死的,你难道不知道吗?还有太子,镇国公——这些人的死,还历历在目,你怎么就相信皇帝会给你一个好前程?”
宁朔举起了弓箭。 晋王笑意盈盈,并不在意。他继续扰乱军心,大声说出皇帝的罪责,他说,“陛下这一年一年的算计,杀掉了多少人,他以江南江北两地的贡士为引,让他们自相残杀,导致北边人心涣散,一个未中,这难道不是将天下学子看成是蝼蚁,一味的戏耍吗?”
“寒窗十年啊,十年苦读,只换来如此结果,诸君为什么要为如此的君主效力?”
宁朔拉弓,将箭射了出去。 自然是射不到晋王的。但是晋王却眼睛一眯,再次从他的身上,看见了随兰时的影子。 他冷下神色,然后就想起了一件事情。 之前有细作写过一封信来。说太子之所以最后被陛下放过,是因为自戕,而他之所以自戕,虽然不知晓具体的原因,但是他曾经听太子和太子妃说过:随兰时回来了。 所以,太子勇敢了一回。 这其中的事情,遮遮掩掩,弯弯绕绕,晋王并不去多加了解。这都是细枝末节,但是现在,他却心里涌入了一股狐疑。 再是像,也不会有如此一模一样的动作。 心腹被他喊了来,说起此事,也是道:“只知道陛下叫了宁朔过去,让他说一件事的缘由。我们的人听得不真切,只听见宁朔说,是他假扮了随兰时,这才骗过了太子。”
晋王顿时就由坐变成站,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他道:“太子多了解随兰时,他怎么能假扮得成功呢?”
“不可能的……” 太子对随兰时,虽然最后也没能救下他,但是太子对他,却是真正熟悉之人,怎么可能骗得过去呢? 他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 但此时关键,他也不可能瞎闹,于是道:“活捉他,用他来换宁国公一家子的人头。”
心腹点头。 晋王舒口气:无论宁朔是谁,都不能活着。 他再仔仔细细看战局,然后道:“父皇总以为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但他是人,又不是老天爷,怎么可能算无遗漏。”
“父皇,终究是太自大了些。”
…… 皇帝确实自大了。他听见下面的兵道:“冀州军叛了。”
随后,又有折子上来,“淮南一代乱了,岭南王正带着人平叛,但请求朝廷支援。”
皇帝难以置信。 他道:“冀州军怎么会叛?”
冀州将军是他的人啊。 但谁知晓呢? 晋王却知晓。冀州军的将军受过他的恩惠。 父皇一直以为,他对这些将军好,他们就会对他忠心耿耿。但是,人是会变的。 当一年又一年的军银按时到,当他们这些将军什么烦忧都没有的时候,便将父皇的恩宠当成了习惯。 而自己给过他恩惠,这些年,没少给他好处,他自然会跟着自己。 他开始写信了。 他在信件里说:“父皇,你总是对我和太子严苛,对外人好。但外人得了您的好处,便会当成平常。该反你的时候,还是要反。只有我和太子,知晓你是父亲,即便是最后,即便是我赢了,我也不会杀你。”
“这才是为什么虎毒不食子的缘故。”
“父皇此时,可曾有一丝后悔呢?”
他将信写好,放进了胸口的铠甲里。 他喃喃道:“非得让父皇知晓,您一味的对外人好,对我们严苛,是错的。”
“即便是输了,但是只要您懂得了这个道理,您后悔了,我就算是赢了。”
他惨然一笑,喝下一口酒,“还望父皇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