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承熠和宣修佑这对爷俩,大眼瞪小眼,良久无语。
“嘉树啊……”宣承熠摸了摸儿子头上的总角,然后不动声色将身后半透光的月白云罗窗帘掀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二月春风还是有些料峭,故而卫嘉树今日穿了件香色玉兰折枝缂丝夹袄,头上挽着随云髻,簪一支金累丝并蒂海棠垂珠簪,垂下的红玛瑙珠子衬得她容颜鲜丽。步履袅袅,芙蓉织金裙在阳光下光泽熠熠,与鞋尖儿上那鹌鹑卵大的合浦珍珠交相辉映,端的是仪容华美,贵气袭人。
而胡美人的如今的境地,便大不如前了。
虽说胡氏生了八皇子,但皇子已经快两个月大了,胡氏莫说晋位了,甚至皇上都没有丝毫赏赐降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胡美人这是失宠了!
宫里永远不缺拜高踩低之人,一朝失宠,吃穿嚼用自是大不及从前了。
胡美人穿着件七成新的嫣红云缎对襟袄子,绸缎虽美,可一旦旧了,就会失去光泽。不过好在胡美人年轻貌美,脸蛋经过脂粉的精心粉饰,倒也美艳动人,那额头上还裹着个兔皮昭君套,倒是将之前摔出来的疤痕完完全全遮掩住了。
胡美人攥着自己的衣襟,看向趾高气扬走来的良嫔卫氏,只得强忍着妒恨,敛衽屈膝:“请良嫔安。”
卫嘉树站在月台上,居高临下看着胡氏,又扫了一眼被保姆嬷嬷抱在怀里的八皇子,这孩子倒是养得白白胖胖,又被大红软缎襁褓包裹,倒是一团喜庆可人。
卫嘉树淡淡道:“皇上没空见你,退下吧!”
胡美人俏脸生寒,“这里是乾清宫,还轮不到良嫔娘娘替皇上做这个主吧?!”
卫嘉树挑眉,好啊,以头抢地摔了一回,胆子倒是摔肥了!
“皇上不想见你,胡美人听不懂人言吗?!”
卫嘉树语气孤冷,鲜嫩如花的脸上带着几分薄怒。
胡美人心底一沉,她都抱着八皇子来请安了,皇上还是不肯见她吗?
胡美人咬一咬牙道:“皇上不想见嫔妾,嫔妾不敢有二话,但皇上总不会不见八皇子吧?”
说着,胡美人连忙从保姆嬷嬷怀里一把夺过了八皇子,八皇子原本在保姆怀里躺得十分舒服,这会子骤然被胡美人强行搂在怀里,登时便有些不适,八皇子忍不住扭动小身子,似乎想要挣脱。
胡美人察觉怀中孩子不乖,只得连忙用力抱紧了八皇子。
小小的孩子,本就娇弱,哪里禁得起这般大力紧抱?
八皇子被勒痛了,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卫嘉树心中浮起浓浓的厌恶,这个胡氏,哪里配为人母亲?!看胡氏这动作举止便晓得,只怕八皇子降生后,她也没抱过几回吧?孩子因不舒服而挣扎,胡氏却不管不顾一味大力勒住。
八皇子“哇哇”的啼哭之声在殿外响彻,胡美人趁机噗通跪倒在了殿外的冰冷的月台上,哭嚎道:“皇上!求您瞧八皇子一眼吧!您就算厌弃了嫔妾,八皇子也好歹是您的亲生儿子啊!八皇子何其无辜,降生至今,竟不曾见过皇父一眼!”
胡美人哭喊声几乎声嘶力竭,她怀里的八皇子愈发难受,也哭得愈发厉害了。
一旁的保姆嬷嬷忍不住心疼,她也连忙跪在一旁道:“小主,还是奴婢抱着八殿下吧!”
胡美人却狠狠瞪了那保姆一眼,愈发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卫嘉树不由怒上心头,皇帝虽然对对八皇子有些冷漠,但还是一早就叫内务府备好了专业的乳母保姆,八皇子一应吃穿嚼用这些日子并没有被克扣分毫!
比起皇帝,胡氏这个生母才真真是可恶!
好在皇帝立刻就叫钱裕出来传旨:“皇上口谕,命保姆嬷嬷将八皇子抱入殿中!”
胡美人美艳的脸蛋微微一僵,只是让保姆嬷嬷抱进去?胡美人暗暗咬牙,好歹八皇子能见到皇父,总比一无所获好。
想到此,胡美人这才肯将怀中孩子交给保姆嬷嬷。
保姆小心翼翼接过八皇子,仔细调整了角度,轻轻摇曳着,嘴里哼着儿歌哄着,八皇子哭声才渐渐小了。
保姆嬷嬷这才抱着八皇子进了殿中。
胡美人被玉珠儿搀扶了起来,虽则只跪了这一会儿,但胡美人到底身子虚弱,不由一个踉跄,半个身子都歪在了玉珠儿身上。
胡美人大口喘息了几下,这才稍稍平复。
钱裕上前,客气地道:“美人请先回去吧。”
胡美人脸色一怔,“可是八皇子……”
钱裕笑着说:“八皇子在皇上跟前,您还要什么不放心的?您身子弱,这里风又大,万一冻着您可如何是好?”
为求身段婀娜,胡美人今日自然没有穿太厚实的衣裳,方才又跪在月台上哭嚎,这会子自是冻得浑身都冷透了。
胡美人牙齿打颤,只得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胡美人冷眼瞧了一眼良嫔,咬牙恨恨,扭头一步步小心翼翼下台阶。
卫嘉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她毫不留情,右手化作一条粗长的藤蔓,朝着胡氏后背狠狠抽了过去。
这一击,卫嘉树用尽了全力。
胡美人应声倒下,身子宛若栽葱一般到底,直接骨碌碌滚下了台阶。
在她眼里,胡氏是被她抽得摔倒在乾清宫台阶上,然而在众人眼中,却是胡美人突然一个踉跄,然后滚了下去。
“小主!”
玉珠儿惊呼,连忙飞扑下去。
胡美人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滚落下去,当场便不省人事。
卫嘉树暗自咕哝,是被她抽晕的,还是滚下台阶的过程中撞晕的?
嗯,这个就不好说了,毕竟她是背后攻击。
钱裕“哎哟”了一声,“你这个奴婢,怎么也不好生扶着美人?快把美人抬到肩舆上,赶紧送回咸阳宫,再传个太医!哎哟喂,美人产后体虚,就该好好养着才是!乾清宫的台阶这么高,美人可别摔出个好歹呀!”
卫嘉树摸了摸下巴,她觉得这回也该有个“好歹”了。
理了理被寒风吹乱的鬓角,卫嘉树跟个没事人似的回到了乾清宫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