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
鸦雀无声。
贾芸严肃道:“初战告捷,这是好事儿,但我们也不要大意轻心,以为所有的响马,就跟纸糊的,没什么战力。”
“恰恰相反!”
他声音陡然提高,目光炯炯,环视四周众人,继续道:
“响马为什么能存在那么久?是因为他们敢拼命!他们都知道,一旦兵败,落到官府手上,就没有容易活的。”
“今晚咱们夜袭成功,完全是因为趁人不备,以有心算无心,才能取得这样的战绩。”
“但是等进了河涧府后,那边儿响马成群,又善于隐蔽,稍不注意就让他们溜了。”
“要是让他们纠集起来,拼了命的抵抗,以咱们三个千户的兵力,就算能打赢他们,也会损失惨重!”
“所以,本官要告诫诸位,咱们杀进河涧府后,行动要快,杀敌要狠,更要谨慎加谨慎,不能骄傲自满,麻痹大意,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同时,因为我们采取各个击破的策略,所以每围剿一处匪患,都要尽全力不要放过漏网之鱼!”
“总而言之,咱们到来的消息,越晚扩散,就对咱们越是有利!”
“……”
说白了,围剿响马盗,一定要速度快,才能最大范围的建功。
这时代生活节奏慢,在北直隶全境剿匪,十天内不用担心各方土匪知道消息。
所以,在最初十天内,要迅速将那些大的团伙剿灭,一些小股土匪就好办了。
接下来,贾芸让官兵们讨论这次战斗过程中所存在的诸多问题。
巡捕营的官兵虽然都训练有素,但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参与军事行动,也是第一次杀人,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非常正常。
但有了问题,不能及时发现和改正,那么这支部队就无法真正成长起来。
很快,众人就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贾芸则吩咐书吏在一旁记录,等讨论完后,去芜存菁,整理成册,誊抄数份,让官员们带回去,让基层官兵学习并自查自改。
总得来说,贾芸对新立军的巡捕营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些新兵初临战场,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相信在见过一次血后,他们各方面的素质,将会大幅提升。
天光大亮后,埋锅造饭。
贾芸带着亲卫在堡垒中闲逛起来。
霸州这个地方,还属于顺天府,不过挨着河涧没多远。
贾芸之所以要先到这儿来剿匪,是因为这座庄园,是刘六、刘七在顺天府重金打造的落脚点,必须先将其拔除,免留后患。
堡垒修的像一座小城镇。
四周有高大厚实的围墙,数百座院落错落有致散布其间,只有真正的响马才能住进来。
而被裹挟来的流民,则被安置在堡垒之外。
掩人耳目的同时,也会种些庄稼,需要时则会帮助响马运送粮草等。
流民四处流荡。
为了生存他们或成为苦力、或为奴仆、或乞讨、或坑蒙拐骗、或盗取。
但是单个人的力量毕竟微薄,有时候不足以自保。
渐渐的很多流民就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盗匪团伙,抱团取暖。
世间怪事,无奇不有。
中原各地,像这种光明正大存在的响马和强盗,建镇立堡的,多如牛毛。
即使是在盛世,官府最多也只能压制这些势力,而无力彻底根除。
说白了,只要百姓吃不饱饭,活不下去了,就会有人铤而走险,由民变匪。
贾芸也十分明白,他在北直隶剿灭一波匪患后,最多明年,又会恢复如初。
所以,他真的目的从来就不是要剿灭响马匪徒。
而是通过剿匪,获得政绩,树立威望。
同时也能锻炼巡捕营的士兵,让他们见见血,以战代练,提升实战能力。
逛了一圈后,柳湘莲打马过来,请示道:“大人,缴获的诸多财物都已登记造册,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全部装车,本官带回京城去。”
贾芸吩咐道。
这次剿匪,皇帝事先说了,不管是户部还是内库,战后都没有银子抚恤。
正因为如此,缴获的财物,不管多少,都将全部留给巡捕营自行处置。
其他衙门跟着得得政绩就行了,财物就别惦记了。
柳湘莲愣了下,诧异道:“大人不去河涧?”
“本官去干嘛?有你们指挥就行了。”
贾芸看了他一眼,微笑道。
柳湘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贾芸道:“本官之所以跟来,到底是对新兵初战有些不放心。”
“如今看过他们打了一仗后,本官就不再担忧了,雏鹰总有飞翔的时候,本官总不能一直盯着吧?”
“你也一样,如今已是千户,趁着剿匪的时候,要多方磨砺和学习作战本领。”
“现在你们遇到的只是匪徒,今后你们还有可能去和草原的骑兵对抗。”
“剿灭土匪,只能说巡捕营是一支合格的军队,和蒙古人打仗,才是真正检验你们的时候。”
还有一个原因,也让他无法跟着去河涧。
那就是宁国府贾蓉,将会在八月十二迎娶夏金桂,贾芸肯定是要去参加他们的婚礼的。
今天是初七,离十二没几天了,要是他去了河涧,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回去。
他虽然有地遁神通赶路,却也只能在私下使用……
吃过早饭后,巡捕营立即开拔,往河涧进发。
贾芸则带着亲卫押着大量缴获回京。
一路无话。
因押着辎重,回京的速度要慢不少。
直到八月十一中午,贾芸才紧赶慢赶回到京城。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今天倒是凉快不少。
回到家中,贾芸沐浴更衣,褪去一身风尘仆仆,来到大厅中。
这次贾芸带队出去剿匪,虽然家里人都知道他武艺高强,却依旧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现在贾芸能平安回来,大伙儿都高兴。
倒是遇得巧。
今儿王熙凤、平儿、李纨、贾探春她们也都来了。
卜氏高坐,贾芸先向她请安。
卜氏泪眼婆娑,只是扶着贾芸,连声称好。
贾芸是家里的顶梁柱,最是出不得意外。
可卜氏也明白,男儿志在四方,哪怕她心里再担心儿子的安危,也不能阻拦贾芸追求功名。
贾芸倒是没心没肺的笑呵呵的劝说卜氏,让她别担心。
边上薛宝钗等人也跟着开导,好说歹说,卜氏的情绪才缓和下来。
“五嫂嫂,依我说你应该高兴才是,像芸哥儿这么有出息的,打着灯笼都难找!”
王熙凤笑吟吟道。
卜氏叹了口气,笑着说:“芸儿这孩子有出息,我自是高兴,脸面有光。”
“可咱们家老五就留了这么根独苗,他要出去打仗,我哪有不担心的道理?”
贾芸怕她说着说着,又要垂泪,连忙道:“不说这个了,咱们说点儿高兴的事儿。”
“前不久我收到南边儿田庄上的来信,说是今年风调雨顺,咱们庄子上的收成不错,七月份有三千多万斤早稻入库,晚稻也已经种下,未来可期。”
卜氏闻言,脸色一喜,还没说话,边上的王熙凤就倒吸了口凉气,惊讶道:
“芸哥儿,你们家田庄能收那么多粮食?”
见贾芸点头,王熙凤啧啧道:“活该你们发财,一个庄子的收入,比起贾府那么多的田庄收入还高。”
贾芸笑道:“凤婶婶别说了,贾府田庄上是个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贾府作为老勋贵,家里天南地北的田庄可不少。
可他们对下人疏于管教,田庄上的收成真正能落入自己腰包的三成都没有。
好些庄子上,甚至于还要向府里求助,补贴他们。
今儿闹灾,明儿闹荒,天天叫嚣着日子过不下去,贾府也没派个人过去查看。
王熙凤道:“我知道又如何?在府里又不理事儿,说了别人不听不说,倒还得罪一大片的人,我才懒得管他们呢!”
她以前管家时,没少和贾琏争抢管理府外田庄上的事儿。
可对于田庄上的那些事儿,贾琏捂得紧。
王熙凤一个女眷到底不能做的太过,所以也只能点到为止。
就算听到只言片语的风声,也只能听之任之。
说到底,她就算拼着脸面不要,惩治了田庄上的管事,自己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在贾府,终究是贾母说了算。
众人聚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后,卜氏便起身离开。
今儿天气凉快,她倒是对隔壁的几块菜地看得紧。
等卜氏走后,贾芸带着薛宝钗等来到茶室坐下说话。
“凤婶婶不去宁国府帮忙了?”
贾芸问王熙凤道。
王熙凤摇头道:“那边儿该备的东西都备齐了,我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说着,她指了指贾探春,笑嘻嘻道:“倒是这丫头,今儿好说歹说硬是要跟着来你家串门儿,我不想误了她的兴致,就到你这儿来了。”
“探春妹妹就该多出来走走,见天儿的呆在院子里太憋屈了。”
林黛玉捂着嘴笑着说。
贾探春笑脸嫣然,拉着林黛玉的手道:“林姐姐说的不错!”
“这段时间蓉哥儿要成亲,府里管得宽松,我偷偷的出府去玩了几次后,就不想再常呆在家里闷着了。”
“这不!一得了机会,我就来寻林姐姐玩耍了。”
林黛玉笑了笑,好奇道:“听说湘云妹妹也来贾府了?”
“是啊,一来就问林姐姐为什么不在贾府了,还偷摸着哭了好几回呢!”
贾探春点头回道。
林黛玉瘪瘪嘴,道:“她怕是喜极而泣吧?”
“林姐姐可不能这么说,湘云妹妹是个心直口快的,有什么说什么,是个开朗性子,她是真舍不得你呢!”
贾探春郑重其事道。
王熙凤道:“探丫头怕是看差了,湘云可不光是心直口快,也是个有城府的。”
“凤表姐这话,奴家举双手支持,别看湘云妹妹整天大大咧咧,却也是个有主意的。”
薛宝钗接话道。
贾探春一脸懵懂的看着众人,疑惑道:“不会吧,湘云真有那么差?”
“倒不是差,只是说她不像表面上那样单纯。”
薛宝钗含笑道。
边上的贾芸喝着茶,听着众女说这说那,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林黛玉,到了他家来后,胆子大了不少,不再顾虑这顾虑那儿的,也不再像在贾府,见人就怼,与人说话,倒是开玩笑的机会比较多。
听了会儿家长里短后,贾芸插不上话,于是跟众女说了声,就起身出去了。
贾探春迟疑一下,跟薛宝钗等人打了个招呼,也跟了出来。
茶室里的众女,看着贾探春出去,都笑而不语,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
院子里。
贾芸停下脚步,等贾探春上前,便笑问道:“怎么不跟她们说话?”
“跟她们什么时候都可以说话,这会子我倒是念着你多些。”
贾探春眨巴着双眼,嘴角含笑道。
贾芸点头笑了笑,没多说什么,拉着贾探春的手,去花园里闲逛。
今儿天气清爽,又是阴天,在花园里散步倒也闲适自在。
贾探春声若蚊蝇道:“这些日子,我满脑子都是想的你,连做梦都不曾把你落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贾芸愣了下,疑惑道。
贾探春咬了咬牙,说:“想你太狠了,我是不是得了相思病?”
相思病,指男女相思所引起的烦恼、郁闷,以至憔悴、瘦损等现象。
贾芸看了看贾探春的脸色,见她气色确实没前段时间好,于是捧着她的脸蛋儿,柔声道:
“虽然你是在想我,我挺高兴的,可也不能想太狠了啊,凡事过犹不及,咱们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不得难过死啊?”
贾探春叹了口气,说:“道理我都懂,就是忍不住。”
“呵呵,那这会儿见了我,心情好些了吗?”
贾芸笑问道。
贾探春展颜一笑,颔首道:“心情好多了,感觉整个天地都有了颜色,不再暗淡无光了。”
贾芸笑了笑,搂着她的小蛮腰,埋头在她白皙柔嫩的脖子里,轻轻的吸闻着她的少女体香。
“别在这儿,香菱她们都看着呢。”
贾探春闭着眼,呼吸急促道。
贾芸嗯了声,问:“去那边儿的阁楼上如何?上边儿有床……”
“你又要捉弄我。”
贾探春将身子死死的贴在贾芸怀里,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