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荫凉下。
贾芸将礼单递给倪二,吩咐道:“明儿就按这先后顺序送吧,争取一早就全部送到,可别耽搁了。”
“不会,有老爷的亲卫帮忙,小的肯定会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倪二应了声,拱手一礼,就转身忙去了。
贾芸迈步来到薛宝钗院儿里,见她正腆着大肚子,拿着礼单,左顾右盼,仔细查检明天要送去薛家的礼物。
边上的莺儿、沅儿、怜儿等丫头正忙的不可开交。
见贾芸进来,薛宝钗将礼单递给莺儿,又跟她叮嘱几句,然后拉着贾芸来到房间坐下说话。
“刚莺儿回来,说如果秦氏她们明天没地儿去,可以都去薛府,人多热闹。”
薛宝钗浅笑道。
秦可卿和媚人都没有亲人在世了,贾芸家的人,就是她们的亲人。
带她们去薛府,贾芸倒没意见,点头道:“可以,袭人说她下午就回来,明天咱们家的人都过去吧!留下看院儿的人就可以了。”
薛宝钗见贾芸答应,心里高兴,笑着说:“薛府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母亲听莺儿报信后,说要多备些好吃的,款待你这姑爷,呵呵……”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翌日,清晨。
宁荣后街,贾芸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数顶软轿从院儿里抬出来,前前后后跟着一大群丫鬟和婆子。
一字排开,轿子里分别坐着卜氏、薛宝钗、林黛玉、袭人、媚人和秦可卿。
至于其他女眷,则步行前往,反正这边离薛府也不是很远,就隔着几条街。
卜氏是薛王氏老早就特地邀请了的,请她务必要去薛府过中秋节。
卜氏倒也没有推辞,满口答应了。
太阳还未冒山,天气还算凉爽。
近百人浩浩荡荡,前往薛府,引起诸多路人远远驻足围观。
“那是芸二爷家走亲戚?”
“废话,没见着前方骑马的那个俊俏哥儿,就是芸二爷么?”
“嗨,常听人说起芸二爷,没想到他这么年轻。”
“兄台不是这片儿的人吧?要不然怎么连芸二爷都不识得?”
“小弟确实不是这片儿的人,今儿过来是走亲戚的。”
“那就难怪了,瞧见没有,芸二爷去的方向,应该是薛府。”
“薛家我知道,金陵四大家族之一,这芸二爷娶的夫人,莫非是薛家姑娘?”
“我这算是真信,你不是这边的人了,芸二爷的夫人正是薛家姑娘。”
“好家伙,薛家可是商户啊,他们家姑娘能嫁给芸二爷,是占了大便宜了啊!”
“谁说不是呢,按我说啊,芸二爷年纪轻轻,前程似锦,成亲早了点啊!”
“……”
来到街头,贾芸一群人迎面碰到了也要省亲的贾蓉一行人。
“芸哥儿,去薛家呢!”
贾蓉打马上前,笑着问道。
贾芸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贾蓉嘴角的淤青,暗暗发笑,拱手回道:“是去薛家,你这是去夏家省亲?”
“是啊!”
贾蓉点头回道,又凑上前小声说:“我本不想去的,呆在府里高乐多好,偏偏你嫂子这个母夜叉,不去就闹,我快被烦死了!”
贾芸笑道:“好你个蓉哥儿,刚和嫂子成亲才几天,应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这会子却背着她说坏话,不怕她听到了锤你?”
贾蓉和夏金桂才成亲几天,见天的打架吵架,连宁国府那么高大的围墙都关不住,消息早就让周围的族人和邻居知道了。
“老子会怕她?”
夏蓉嘴硬一声,回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轿子,转头说道:
“芸哥儿晚上有没有空,荣国府今晚请了戏班子,要不要过去喝几杯?”
贾芸摇头道:“还是不了,你们自家过节,我去掺和个什么劲啊?再者说了,我和你们家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嗨,那都是老辈儿的恩怨,关咱们小辈儿什么事?”
贾蓉摊手道。
顿了顿,他又道:“要不这样,今晚其他人都会去荣国府看戏,我们一些小辈都来宁国府聚聚?没长辈在跟前,绝对玩得开,不会拘束。”
贾芸正要回话,夏金桂的轿子已经上了前来。
轿窗掀开一角,露出一张俏丽精致的脸蛋儿,顾盼神飞,正是夏金桂无疑。
“夫君,这位哥儿是?”
夏金桂展颜一笑,对贾蓉扬眉问道。
贾蓉脸堆着笑,介绍道:“这是三房里的贾芸,你可别看他年轻,却已经有了举人功名,还官至巡城御史,提督巡捕营,好有出息了。”
“呀!原来是小叔当面,赎嫂嫂不能抛头露面,失礼了,以后有空,多去宁国府玩耍呀!”
夏金桂喜笑颜开道。
说话的时候,她秋波流转,扬眉眨眼,看着贾芸,双眼放光。
贾芸嘿嘿直笑,拱手回道:“见过嫂嫂,以后有空,小弟定会登门拜访,今儿不早了,赎小弟先行告辞!”
说完,缰绳一拉,打马就走了。
“诶!芸哥儿,别望了,晚上来宁国府喝酒,说好了啊,不见不散!”
贾蓉扯着嗓子大喊道。
喊完之后,就见贾芸扬了扬鞭,贾蓉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是答应来,还是不来?
轿子里的夏金桂收敛笑容,蹙眉道:“叫魂啊叫,再在路上耽搁,天都黑了!”
“行了啊,你个死女人,就不能安静片刻?没见我这儿有正事儿么?你上来添什么乱?”
贾蓉瞪着夏金桂,没好气道。
夏金桂扬眉斜眼看着贾蓉,缓缓说道:“你搞清楚,今儿不管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去我娘家的事儿大,少给我扯东扯西!”
接着,她表情一变,脸上带着笑容,继续道:“不过你要是能邀请到芸哥儿去宁国府,倒不失为一件正事儿。”
对于贾芸,夏金桂早有耳闻,端的是又爱又怕。
爱的是贾芸人不但俊朗,而且年纪轻轻,就身居要位,手握重权,让人迷恋。
怕的是夏金桂以前虽未和贾芸见过面,却吃过他的亏。
就在几个月前,贾芸正整顿街市那会儿,夏金桂坐着八人大车,招摇过市,造成交通受阻,被兵马司的人捉住,罚了五十两银子。
银子倒是小事儿,关键是那些人还将赶车的婆子抓住了,在街上当着许多人的面,挨个打了板子。
夏金桂虽然嚣张跋扈,却也不蠢,硬是不敢撒泼闹嚷一句,躲在车上瑟瑟发抖,生怕也跟着挨罚。
当时她不是没吩咐下人去找关系,寻门路,期望以银代罚,可都回复说没用。
后来还好,赶车的婆子被打了板子,又交了罚银后,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可夏金桂心里却一直记着的,也心有余悸。
虽说这事儿不是贾芸亲自操办的,却也是他的手笔。
也是在那会儿,夏金桂才明白,在权势面前,她夏家就算家财万贯,却也什么都不是。
所以,先前她在轿子里听到贾蓉要邀请贾芸去宁国府,才不顾体面,掀了轿帘,主动搭话。
贾蓉瞪了一眼夏金桂,没好气道:“别张牙舞爪卖弄你那臊劲儿了,你以为芸哥儿是那么好说话的?那主意正着呢!”
说完,不理夏金桂,就吩咐了小厮回宁国府安排人准备酒宴,不管晚上贾芸来不来吃酒,这准备工作却要先做好。
夏金桂闻言,气呼呼道:“是是是!我是张牙舞爪,我是卖弄臊劲儿,你呢?你没事儿请他喝酒干嘛?”
“所以我说你是个蠢的。”
贾蓉白了她一眼,道:
“你也不想想,咱们贾家年轻一辈儿,就以芸哥儿最有出息!”
“有道是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这人哪有一帆风顺的?我这不是想着平时有事儿没事儿就在芸哥儿跟前烧烧香,说定就有用到的时候呢!”
见夏金桂瘪嘴,贾蓉瞪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我说着玩的?就像前段时间琏二叔和宝二叔,他们被抓去顺天府监狱关了那么长时间,差点就被砍了脑袋。”
“后来为这事儿我向人打听过,如果当时要是去求了芸哥儿,说不定第二天就有可能被放出来,现在你晓得其中的厉害了吧?”
夏金桂伸出手指,按着樱桃小嘴,喃喃道:“他真有那么厉害?”
“当然是真的,甚至比这还厉害。”
贾蓉毫不迟疑道。
“你别看芸哥儿年轻,又不动声色,可他的人脉大着呢,户部、兵部、吏部、督察院、刑部、工部、内务府,他都有关系!”
“说实话,当我初闻此事,都以为别人是在开黄腔,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这是真的。”
“另外,他不但管着兵马司,还手握巡捕营几万大军,那才是真正吓人的地方,你没听到最近北直隶官府剿匪的事儿么?这事儿就是芸哥儿搞得!”
夏金桂听了后,双眼放出璀璨的光芒,抚掌说道:“好嘛!你个没出息的,也有精明的时候,你说的对,芸哥儿这尊佛,咱们平时是得多烧烧香!”
贾蓉闻言,嘿嘿直笑,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算是看明白了,贾府东西二府,看似都有爵位庇护,却没真正的实权,遇到什么事儿,就只能去求别人。
上次贾琏和贾宝玉的事儿,虽然跟贾蓉无关,可也把他吓了一跳。
心想着自己要是遇到那种事儿,怕也只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也就是从那会儿起,他才算开始真正注意贾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