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询问傅奚亭时,这人一口回绝表示不认识。
可此时,温子期用情债二字来告诉她这事儿和傅奚亭脱离不了关系。
江意目光缓缓移至傅奚亭身上,冷静了数秒。
“接着说。”
温子期望了一眼傅奚亭,抬手喝了口热茶:“五年前,傅董在沪州救下一车被人贩子拐走的大学生,可还记得?”
傅奚亭靠在沙发上嗯了声,算是回应。
“那群大学生最终并未获救,”温子期用简短的言语告知傅奚亭这个残酷的事实。
傅奚亭救了她们,但是并未全完救。
彼时,他忙于事业,如他这般冷漠的人,在出差的路上碰见被绑架的事情,能施以援手已经是莫大的特殊。
让他救下她们还将人安顿好,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让傅奚亭去解决,就好比大材小用,杀猪去用宰牛刀。
他不会做。
温子期继续:“你救了她们,将她们交给警察,但你不知道,警察跟那群人是一伙儿的,她们尚未从被解救的喜悦中拔出来就被无情地推入另一个深渊。”
“当然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们根本没资格恨你,毕竟与你无关,你能施以援手是对她们的恩赐,但人在绝望的时候,看到希望被带走,这就跟自己眼睁睁地被凌迟死没什么区别。”
“而你就是带走她们希望的人,这种仇恨的心理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之后就形成了今天的局面,你觉得无所谓的事情,于某些人而言,是一辈子的印记。”
温子期微眯着眼,捧着一杯热茶,神情淡漠地跟个说书人似的。
“她们被解救出来也是一年多之后的事情了,被人绑架带走一年,男的基本都死光了,女的………”温子期说着,看了眼江意:“江总清楚。”
江意清楚,她在国外接触过太多这样的人了,被带走的下场除了被玷污被发卖,在灯红酒绿的场所伺候人之外还有各种残酷的手段。
她曾经见过一个女人被数个男人玩弄。
女人那种想死又死不了的绝望让人怜悯。
温子期将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几上,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续了杯茶。
“为什么会在一年之后被解救?”
傅奚亭沉默良久之后才问,
温子期端起杯子捧在掌心:“老大被端了,自然就败露了,你应该有印象打“虫”案。”
这个案子的核心关键人物姓崇,当时没端的时候媒体一直全程现场直播关注着,之所以会揭发出来是因为同一个小区里的人有人遛狗,不小心闯进了他家里,然后狗狗闻到了血腥味儿钻进了地下室,他想弄死那条狗,没想到,那条狗是当时很出名的一个电视台主持人家的。
他公权私用将这件事情爆了出来。
然后,有人顺着挖了下去。
事情挖出来的时候,这人的昭昭罪行也公之于众。
人民群众暴怒,迫于压力,才被判了死刑。
但那些被他关起来牟利的一群人基本上没什么人生可言了,出来了也不过就是个慢性死亡。
更坏的,还有人出来之后受不了社会舆论自杀了的。
傅奚亭落在膝盖上的指尖缓缓交错到一起。
上上下下地挪动着。
“江意公司里的那位也是?”
“恩,”温子期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水。
“大学毕业,国际关系系?学历怎么来的?”
江意公司里招的都是专业性人才,公司里三四十人,专业不对口的不到十分之一,而这个宁愿竟然能以国际关系系的学历进公司,证明这中间有猫腻。
“他们被绑架的时候本身就是大学生,事后一年被解救出来,上头的人自然也恢复了他们的学历,出来之后人家都上到大三了,学历是真的。”
江意拧眉垂首,似是在思考什么。
傅奚亭坐在一旁,伸手探了探盆里的水,见水温凉了,将她的手从盆里捞起来,温子期见此,及其自然的递过摆在自己跟前的纸巾盒。
傅奚亭哗哗哗地抽出纸巾,道了声谢,低头给江意擦手。
“有预谋而来?”
“兴许,”温子期回应。
傅奚亭将手中半干不湿的纸巾团了团,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不想了,去问问。”
江意一把拉住傅奚亭:“你亲自去?”
“恩。”
梦瑶也觉得不妥当:“你还是别去了,如果真的是有预谋而来,那肯定是冲着你来的。”
江意平静的眸子倏然一紧,猛地望向傅奚亭:“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人送走,豫园不能留。”
“江总说得有道理,如果这件事情是冲着你而来的,仅凭她们六个人是没这个本事的,平常连你面都见不到的人怎么可能布此大局?怕就怕在,这只是一个头盘。”
江意收了东西,看了眼梦瑶,二人及其快速朝着院子而去。
刚行至院门口,见方池疾步而来。
“关青说检察院跟警局的人已经到山脚下了。”
“果然——,”江意嘀咕着。
梦瑶一怔:“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跟那群老东西打交道久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怎么办?”
江意这声怎么办稍有些慌张。
转身回眸望着傅奚亭,后者行至跟前,伸手摸了摸江意的腰肢带着安抚:“不慌,让方池带你们下山。”
江意点了点头:“记得把监控处理了。”
江意下山,梦瑶开车,她坐在后座。
二人行至十字路口拐角处时,正巧看见车队上来,浩浩荡荡十几辆车,江意远远就看见前方车顶上闪着的光亮了。
“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
江意微微俯身,在梦瑶的耳边开口。
“我是要报答你,可不是要去死,你少忽悠我。”
“撞上去吧!给他们拖延点时间。”
梦瑶一直觉得,江意本质上就是个神经病,不然谁会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让人去送命呢?
她一副有话好好说的架势,弄得梦瑶不上不得,没有办法只能一脚油门轰上去。
刹那间,有序前行的车队被人撞上了。
顿时、马路上一片兵荒马乱。
梦瑶捂着脑袋晕乎乎的下车,对方哗啦啦下来一大片。
见这一方或绿或白的制服,梦瑶心里爆了句很脏很脏的粗口。
“抱歉,没伤着你们吧?”
梦瑶上去就是一句道歉。
对方看了眼车,又看了眼梦瑶,满眼防备:“你怎么开车的?”
“对不住,我今天早上才拿的驾照,对不起,”梦瑶说着,还给人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
“好了,”下了车的男人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梦瑶,正准备上来理论时,身后车窗按下来,男人冷冷淡淡的腔调带着几分命令的架势。
江意听闻这这声,浑身一颤。
本就紧绷的背脊在此时好似被人一根根的抽掉。
扶在靠背上的指尖倏然扎进了靠背里。
凌厉的眸子透过车窗落在男人身上。
梦瑶望着露出半张脸的男人,带着几分打量。
而男人似是感受到了江意的目光,望着梦瑶的车后座带着几分审视。
一旁的随从看出了端倪,轻声询问:“需要我去看看吗?”
“不用。”
无须为了一些不必要的事情浪费时间。
“上车。”
梦瑶看着车队离去。
转身回到车里,一边拉上安全带系上,一边问江意:“那人是谁?”
“孟家的走狗。”
“难怪一脸奸相。”
豫园,这群人上去时,整个园林除了几盏照明灯,再无半分光亮,
方池站在门口迎接着众人。
“傅董休息了,诸位要是有事儿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跟你说,你做得了主?”
方池站在主宅门口,淡笑了声:“那得看什么事儿了。”
“搜查令在这里,还得请你们配合一下。”
方池走近,接过他手中的搜查令,看了眼,然后抬手,缓缓撕掉。
“这里是豫园,不是你们可以搜查的地方。”
“有人举报傅董的豫园有非法交易,我们是合法搜查。”
“合法搜查需要三更半夜带这么多人来?我看你们不像是来搜查,倒像是来找事儿的。”
对方面对方池的威胁,丝毫不惧,反倒是笑了笑:“再不让,我怀疑你是想找事儿。”
方池点了点头:“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你们,自便。”
“我家先生说了,豫园地广人稀,你们搜查需要点时间,不着急,慢慢搜。”
方池说着,让开身子。
为首的男人看了眼方池,一抬手,带来的人四下散开。
不多时,院子里传来惨叫声和狗吠声。
方池捏了把瓜子坐在屋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
那悠闲的姿态好像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方池。”
男人隐忍怒火声在院子里响起。
方池嗑着瓜子笑道:“忘了告诉你们了,豫园养了一百多条狼狗,各位记得小心。”
“畜生听不懂人话,这要是发生了点什么,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苏声是孟谦的养子。
苏家大哥的孩子,过继到了孟谦手下。
这人,有野心,有魄力,曾经公开跟傅奚亭叫板,被人踩在地上喂了把狗屎之后老实了两年,没想到,又来了。
来就算了,还找到家门口来了,这猖狂的样子就跟有人撑腰的哈巴狗似的。
“苏公子,你看我院子里的这些狗都怎么样?有没有看对眼的啊?要是有你记得跟我说,我肯定让傅董割爱送给你,让你们成双成对,夫妻双双把家还。”
“跪久了站不起来了是不是?”
苏声望着方池,怒狠的目光落在方池身上,想拔枪的手蠢蠢欲动。
方池看着,浅笑了声:“想动手?来吧!”
他点了点脑袋:“朝这儿打,牺牲我,让傅董有合适的理由弄死你,完美。”
“免得傅董次次都放你一马,整的傅董一个财阀大佬跟放马的似的。”
“你以为我不敢?你不过是个警卫,我弄死你,你觉得傅奚亭会把我怎样?”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傅董不会把你怎么样?”
方池刺激着他。
前院,两人还没分出个高低来。
后院,有人捧着鲜血淋漓的手惊恐地冲过来:“苏公子。”
苏声看着他这窝囊样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人踹翻了:“狗咬你,你不会杀了它?”
“杀呗,一条狗一百万,记得给钱就行。”
方池的风凉话适时响起。
那人抖抖索索地望着苏声。
疼得都不敢叫唤了。
………
江意拉开别墅门进去,屋子里黑沉沉的。
她脱了鞋进屋子,打量这四方:“你最近就住温子期这儿?”
“恩。”
江意兴许心思就不在这里,没过度询问。
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看了看。
梦瑶倒了杯水递给她:“担心?”
“恩。”
“傅董不会输的,你要相信他。”
“人生没有那么绝对的事情,”江意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在梦瑶的眼里,傅奚亭这个男人就没输过的时候。
“你这就悲观了,”梦瑶开口。
“你要相信,傅董那里是有绝对的。”
江意侧眸看了眼梦瑶:“绝对的什么?赢?”
“我以前,满脑子都是想报仇,恨不得立刻将那些畜生绳之以法。”
“现在呢?”
“傅奚亭说的是对的,人这辈子如果一直被仇恨牵着鼻子走,是件很可怜的事情。”
被仇恨牵着鼻子走的人没有自我,这辈子都在为了别人而活。
她本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可最终还是没躲过去。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江意抬手抹了把脸:“现在后悔跟自寻死路有何区别?”
凌晨三点,江意躺在温子期别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梦瑶去楼上抱了床被子下楼。
盖在她身上。
知道江意的事情之后她认真思考过,重生是种福气,但这种福气落到自己头上,她不要。
也要不起。
一辈子已经够苦了,还来第二辈子?
这种酷刑她受不起。
谁受得起谁就拿去吧。
凌晨四点半,江意电话响起。
本是半梦半醒的人蹭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慌乱地接起电话。
那侧,男人沉稳的嗓音如同定心丸落下来:“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