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和帝后宫里面的人并不多的。
早年间他都还没做太子时,先太后拨去他王府里了两个通房,他御极之后又被朝臣三番五次上折子奏请,才把两个通房侍妾给了正经名分,不肯选秀纳妃。
郑皇后怀孕的那个时候,朝臣们又上了折子,叫晋和帝纳妃。
那会儿晋和帝生了好大的一场气,还是郑皇后规劝着,选了两个出身并不好的进后宫,这事儿堵了朝臣的嘴,晋和帝的态度摆在那儿,之后这几十年过去,才无人再敢提起选妃不选妃的事儿。
这么些年,除了郑皇后膝下的三个儿子之外,只有孙贵人生了宜清公主,高美人生了宜真公主。
两个公主年纪差的多,小的那个才四五岁,生下来就瘦瘦小小的,娘胎了带了些弱症,身体底子不大好,精心养到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见了晋和帝和郑皇后大气也不敢喘。
宫里的孩子少,本来晋和帝就没有不喜欢谁这一说,只是见了小女儿那样,实在亲近不到哪里去。
该有的待遇一点儿都不缺她的,但要说恩宠疼爱,她跟宜清便是云泥之别了。
至于这位宜清公主,她本名赵曦月,今岁十二而已,年纪也不算大。
她生母孙贵人便是当年先太后拨到晋和帝王府里的通房之一。
原本就是先太后宫里当差的人,年岁小一些,生的清丽,人也老实肯守本分。
后来晋和帝被前朝逼着纳妃,她被抬了个美人位分,再之后生下赵曦月,得封贵人。
实际上赵曦月五岁生辰那年,郑皇后也劝着晋和帝再给孙贵人晋一晋位分,就这么一年一年在宫里熬资历,看着公主的份儿,也该往上抬举着来。
但孙贵人自己推辞了。
到赵曦月八岁,十岁,年年郑皇后都提,孙贵人每次都推拒。
弄到后来,郑皇后不说了,晋和帝也不提了,孙贵人非但不觉得难过,反而更自在。
要不然就凭着她在宫里熬了十几年,赵曦月又得宠,如今封个妃都不在话下。
也正因为如此,姜莞才更生气的。
她跟裴清沅和周宛宁的确是跟着郑双宜姊妹一起出的府外。
彼时赵曦月刚下了车。
那车也不是普通车马。
中宫出巡,方乘此车。
香车华盖不算什么,那车顶翘首而立的凤,垂下的随珠,全是身份权势的象征。
天底下谁也没有这样的资格,能享这样的待遇。
唯赵曦月一人而已。
不过在姜莞的记忆里,赵曦月乘郑皇后的车马出宫,次数也并不多。
原本这次她回陈郡,去她外祖父家里探病,郑皇后的意思是把这车拨给她用,她一路上车马劳顿的,也能坐的舒服些。
她自己不肯,说怕回了陈郡,外祖父家中见了这车更与她生出疏离感来。
郑双宜一见那车就先变了脸色的。
郑双容扯扯她袖口,欲言又止。
赵曦月站在车旁,没再挪步过来。
郑双宜见状,拉了两个妹妹快步下台阶,迎了过去;“公主怎么这时辰……”
“你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
岂料郑双宜客气的话都还没说完,被赵曦月冷冰冰的打断了。
郑双宜自进京以来还没吃过这样的瘪,一时间叫赵曦月给噎住了,登时脸色拉下来。
偏偏敢怒不敢言。
赵曦月冷眼扫量她:“都说荥阳郑氏是最重礼数规矩的人家,你是家中嫡长女,见了我,怎的不正经参拜,张口闭口就敢来质问我?”
她负手而立,后来的眼神真是斜睨着过去的,满脸都是不屑:“我什么时辰做什么事,竟是要与郑大娘子报备的不成?”
郑双宜就是个傻子,也感受到了赵曦月的来者不善。
更不要说她还不是傻子呢。
面色讪讪的,作势就恭恭敬敬的见礼请安。
可拜完了礼,赵曦月神色也没缓和多少。
她仍旧站在那儿,摇摇冲着姜莞招手。
姜莞见状,唇角略微上扬一瞬,提步下台阶,缓步往赵曦月身边去。
走近时候,也不请安,淡淡的笑着:“前些天二哥哥跟我说,你大约三月初才回来,我倒没想着你提前回京了。”
郑双宜脸色就更加难看:“公主,您先进府……”
“嗯。”
赵曦月上手去挽姜莞手臂,拉上姜莞往前走,才随口敷衍着应了郑双宜一句,算是答应进府再说,一转脸,又只管跟姜莞说起来,“本来是要到三月底才回来的,前阵子肃王兄派人往陈郡送信,问我好不好呢,信上说起京中出了许多变故,催我若是陈郡安顿好就早些回来,陪一陪父皇母后,我就提前收拾了回来了。
今儿才回宫,听母后说郑家这边有宴,我想着你们肯定也在的。
横竖我一路回来又不累,在宫里头也没什么事儿。
陈郡那边一切都好,我去告诉过母妃,她也放了心,宫里面也没什么事,我闲不住,就索性出宫来找你们玩。”
姜莞皱了皱眉头,突然就笑了,拿手肘撞她:“你怎么坐这个车出宫?”
赵曦月眉心高高一挑,眼神有意无意的往斜后方瞥过去,那正是郑双宜跟着的位置。
姜莞心说果然。
那看来赵曦月真不是郑皇后弄出宫的。
她就是看不惯郑家人的做派,所以又特意跟郑皇后要了这车,跑出来打郑双宜脸面的。
她确实是故意的。
姜莞没由来还是觉得出了一口气。
的确是自从郑双宜进京以来,她心口就老窝着一把火。
尽管赵行一直在宽慰她,开解她,她嘴上也说没事,心里也能想得开,可实际上还是会窝火的。
只有当真的有人站在郑双宜面前,恶狠狠的把郑双宜的体面扯下来,扔在地上反复踩的时候,姜莞才猛然发现,她并没有那么大度,更没有那么豁达。
她倏尔笑起来:“那正好,今儿我沾个光,晚些时候这边宴散了,你送我家去吧,我也坐坐这车,倘或有人参我一本说我僭越无礼,公主殿下可得替我辩护一二,护着我些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