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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你不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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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入了腊月里。

姜莞和赵行的婚期越发近了。

大婚所有章程都预备妥当,而大婚仪典,要守着什么样的规矩,姜莞学了足一个月,如今真是烂熟于心。

一直到了腊月初十那天,依照规矩,顾氏要陪着姜莞入宫去给郑皇后请安谢恩。

赵行先前派人来问过,要不要省去。

左右郑皇后一直在病中,既然整个大婚仪典她都没有操持料理,那省去婚前入宫谢恩这一条也没什么大不了,外头人并不会挑什么毛病。

可姜莞说不必。

于是吃过午饭后,国公府的马车朝着宫城方向缓缓驶去。

皇后病着,姜莞特意换了身较素净的颜色。

丁香色琵琶袖的短袄上绣着木芙蓉花样,配着蜜色云肩,再衬上一条湖水蓝的织金马面裙,清雅又不会太素,明媚而不张扬。

顾氏伸手替她扶正小髻上的白玉簪:“依礼制,阿娘只能陪你到含章殿外,你自己一个人进去跟圣人谢恩,聆听圣人教诲。

郑家先后几次出事,弄到如今官家也同圣人生出隔阂,在圣人看来,这里头都少不了咱们家的事,更少不了你。

蜀王派人来说不叫你进宫谢恩,多半也是为这个。

若是有什么,你自己机灵些。

三日后就是大婚了,蜀王心爱你,圣人就算心里不痛快,想也不会真的太为难你什么,多半也只是言辞间不大好听,你不要放在心上,更别在殿内顶撞圣人。”

她撤下手,转落在姜莞手背上,轻抚着:“单从此事看来,蜀王是偏着你的,官家在这些事上又偏着咱们家。

婚后一切都好说,也不至于要你去忍气吞声受委屈。

今日无论如何,别在宫里失了规矩,记住了吗?

便真有受不住的,出了含章,再告诉阿娘,等回了家,自有你阿耶和你姑母替你出头撑腰去。”

姜莞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反手握上去:“阿娘就放心吧,昨儿夜里就把这些话交代过一遍了,怎的眼下又来叮嘱?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若是受不住,顺着二哥哥的话就说不见也就算了。

既然要去谢恩拜见,这些我自是都考虑到了的。

圣人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只当没听见,不会放在心上。

我不想叫二哥哥左右为难,圣人毕竟生养二哥哥一场,我就要嫁给他了,往后大约不会在圣人跟前尽什么孝,就这么一宗,当是全礼吧。”

既然是定例规矩,姜莞不想少了这一样。

完完整整的,才和满。

·

入含章也是往内室去拜见。

郑皇后如今几乎不出门,就更不怎么见人。

各宫晨昏定省她都免了,那些人见宫里转了风向,转脸就去巴结贵妃,百般讨好。

这些郑皇后知道,只是没有心气儿再去争这种东西而已。

既不见人,整日便连殿门都少出。

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人竟就瘦了好几圈。

姜莞见了歪靠在床榻上的郑皇后时也暗暗吃了一惊。

远的不提,她重生刚醒时,也是这样的寒冬时节,入宫拜见,还是为算计柳明华而来。

彼时郑皇后保养得当,略可见丰腴圆润,仪态万千,是个最滋润不过的贵妇。

与眼前人相比,姜莞甚至想不起那日的郑皇后是什么样。

她忽而想起了赵行。

前世赵行被她下了毒,将死时,也是这般。

形如槁木。

郑皇后身上也没剩下二两肉了。

身上挂不住,脸上就更厉害。

面颊凹陷着。

只是姜莞并不觉得她可怜。

小宫娥取了蒲团来,她拢着裙摆跪下去,行的是叩拜大礼:“臣女……”

她才刚开了口,郑皇后咳嗽起来。

姜莞皱眉,等郑皇后咳完了,又要重新说。

然则郑皇后轻飘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起来吧,那些场面上的,规矩,礼数,心里知道就行了。”

姜莞跪在那里没有动,抬起头来,定睛看她。

她态度坚定且强硬,郑皇后忽而笑了:“你心里明白的,如今你不是我中意的儿媳人选。”

“可臣女得的是官家赐婚,入宫谢恩,也是规矩。”

郑皇后才没有再阻拦她。

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她把那些该说的话说完,该做的规矩做罢,也并没真正听姜莞说什么。

她重新睁开眼,侧目望去:“我以为你是不愿意进宫来谢恩的。”

姜莞是恨她的。

那种恨意,与她恨赵奕和郑双宜又不相同。

后者是为自己。

而对于郑皇后,姜莞只是替赵禹,替姜家,甚至是替南苑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臣女心甘情愿嫁蜀王为正妃,怎会不愿意进宫来谢恩。全了规矩礼数,蜀王与臣女的姻缘才能和满。”

和满。

是了。

出嫁为新妇,心下所期盼的大多是和满二字。

郑皇后想着,她十几岁出嫁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简单的心思。

“果然还是个孩子。”

她叹了声:“这世间完满难得,和满不易,又岂是你做足了规矩礼数,便能成全的。”

她一面说着,摇了摇头:“二郎待你好,你自己多惜福吧。”

按照规矩来说,姜莞行过礼谢过恩,她身为中宫嫡母,又更是赵行生身之母,要行教导事,其实大抵是那些祝福的话。

反正绝不是这两句。

姜莞是有些生气的。

可是见这屋里一众脸生的小宫娥,好像那股子气,也就消了。

“圣人教诲,臣女一定铭记于心,定然珍惜眼前的福气。”

她并没有别的意思。

郑皇后是不是在阴阳怪气她也不在意了。

反正事实结果就是这样。

郑皇后原是这天下最有福气的人,她自己不惜福,作践完了。

姜莞惜福。

毕竟她经历过一次。

今生又有了郑皇后这个前车之鉴。

郑皇后深望了她一眼,慢悠悠的叫了她一声:“你就不怕吗?”

这句没头没尾。

姜莞却突然心头一震,猛地抬眼看上去。

郑皇后在打量着她,目光却不似从前澄明,那里面是一片浑浊。

姜莞唇角上扬,一字一顿,坚定问她:“臣女应该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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