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巴尔善狠厉手段,要说最该害怕的当是玉玳了,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家的,见人杀鸡宰豚尚且心头不忍,更别说巴尔善当着她的面儿将李元格做成人彘了。
可对着为了救她不顾性命的巴尔善,玉玳爱还来不及又怎能产生惧怕,眼下还听得李元格声声哀嚎,她甚至还有些不解恨,可眼下她哪儿还顾得上李元格,只被马小忠割开了捆住她手脚的绳索,玉玳当即含泪扑向了巴尔善去。
且不等马小忠叫人救起巴尔善去,玉玳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将比他高一头的巴尔善背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着。
什么怕、什么清白,玉玳心头唯有一个信念,那便是救巴尔善,若巴尔善没了命,她也不要活了。
且一见玉玳这样拼了命为他们主子的样子,马小忠一众也无不红了眼睛去,他们原还对玉玳有怨,只觉得若不是因为玉玳,他们主子也不能不顾性命一头扎进圈套之中。
可这会子,他们对玉玳尽是敬重了,只恨自个儿没护好主子们。
马小忠不敢去探自家主子的脉象,只紧忙给主子塞了几粒止血保命的药丸子,一边儿指使着兄弟们解了衣裳给二格格穿,一边儿又扛起了自家主子,撕了衣裳紧紧的将主子绑在背上,骑马飞奔去寻了蔺老爷子。
玉玳挂念着巴尔善,也只是接过下头人递上来的外袍随意裹了裹身,她原不会骑马的,可这会子着急着,不会也会了,她心头是紧着的,坐在马背上手脚也是冰凉发颤的,可偏速度不减,甚至还一度骑马跑到了马小忠的前头为人开路。
凡路过人等俱是瞧见了赤足散发的玉玳,可被人瞧见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若只顾着清白什么都不做,那才真真叫人瞧不起,也是对不起自己。
原是三刻钟的路程,硬生生的被玉玳压到了一刻半的工夫,玉玳几乎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进了医馆将蔺老爷子拉出来的,只记得巴尔善的血撒了一路,从温热变得冰凉,巴尔善的身子好似也是这般。
她头一回知道一个人的身上竟有这么多的血,将自己的衣袍层层尽染了还不够,还将马小忠背上的衣料都浸透了。
玉玳死死的拉住巴尔善越发蜡黄苍白的手,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温度统统传递给人去,直到听见蔺老爷子那句还有气,她这才放声大哭,她的魂儿她的心才算是活了过来。
蔺老爷子光是给巴尔善拔出箭羽处置伤口便用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玉玳也跟着陪了两个多时辰,寸步不移。
连马小忠和下头的兄弟们来来往往,连梁九功什么时候来的她都不知,只是死死的扣住巴尔善的手,什么时候蔺老爷子要给巴尔善翻身,她这才晃晃神起身帮忙,待侍弄好巴尔善了,她又恢复了先前的姿态。
梁九功一直看着,心头不忍至极,眼下他还不知要怎么知会乌雅家那头儿,怕惊动了德贵人,便只吩咐下头的奴才给二格格拿来鞋袜披风,他亲自给二格格穿戴上,免得人再出个什么好歹来。
而后又往宫中知会了一声儿,叫人往乌雅府走一趟,说是二格格中途被德贵人叫去,这才算是将事儿给瞒过去,安稳住了塞和里氏和那头。
“大人,不知巴尔善大人的身子如何?什么时候才能醒?”
直至夜深,蔺老爷子同诸位太医才将巴尔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置好,梁九功不敢耽搁,紧忙拉着蔺老爷子问了去。
蔺老爷子连连的叹,到底也是年纪大了,还未处置过这样严重的伤势,且跌坐在椅上灌了一盏冷茶下去,这才缓缓开了口。
“便是华佗再世,对着巴尔善大人的伤势也不敢说了准话去,四肢上的伤势就不说了,只背上那十多道箭伤厉害,伤及了肺腑和筋脉,若非他里头还穿着一层软甲,只怕都撑不住来老夫这儿。”
“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失血又极多,老夫同诸位已然尽力处置了,可不说巴尔善大人还能不能醒,他能不能度过今晚都还两说,且全看天意如何了。”
“然即便能醒,他的身子也多半不能恢复如前了,除了伤及肺腑的,他背上还有两道伤口十分凶险,一个擦着脊骨过去,一个又直指后心,公公不懂医术不知伤及脊骨筋脉的厉害,骨头断了可愈合,可筋脉若是断了可就接不上了。”
“老夫只怕巴尔善大人醒了之后却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甚至从那伤处以下都没了知觉,以后吃喝拉撒只能躺在榻上叫人伺候着,巴尔善大人才十九,他还素来是个要强的,这般结果比要了他的命还残忍,老夫便是将他救活了,他也是死的。”
是啊,若是巴尔善就这么瘫了残了,连寻常坐卧都不能随心,巴尔善大人岂能接受得了,便是身子还活着,心也死了的。
梁九功心头沉重得厉害,思虑良久,这才请太医代笔细细写了巴尔善大人同玉玳的情况给万岁爷送去,若他不送信儿,只怕万岁爷今儿夜里也是睡不着的。
今夜巴尔善注定艰难,蔺老爷子同诸位太医必是要守着人的,玉玳自不必说,这会子还拉着巴尔善枯坐着,医馆厅堂内巴尔善手下的人,除了去追捕的也俱在,一个个心神惶惶,没了巴尔善他们便也跟着没了魂儿一般。
梁九功轻叹,在这儿的竟就他最是得闲了,便只管多操持着些,叫人给众人准备了热汤茶和铺盖来,总不能等巴尔善大人醒来,一睁眼看见的都是一张张哭丧似的憔悴脸。
众人勉强用了些热饭食,唯玉玳梁九功是怎么劝都劝不动的,后来马小忠又将绵绵给带来了,这才叫人伺候着给玉玳梳了头擦了脸,好歹是面上好看了些。
然不等安稳半个时辰,巴尔善开始发起高烧了,他这样一个勇武的人,竟被高烧折磨得没了坚强,也不知是太疼还是太难受了,直听得他咬着牙哼,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