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地大公无私？”

秦学明自嘲道。

“其实原本我是想在平山生根的，但是相比起来，我之前一直都在省里工作，对会宁比较熟悉，省里面也更适合我，但我又实在是舍不得平山。”

“这不是什么客套话，之前我下去走访。”

秦学明叹息了一声，“平山太穷了，我去过一个村子，有条河从他们村子中间过，村子里面竟然连座桥都没有，孩子们每天上学都是要赤脚蹚水过的。”

“那一刻，我就什么都放下了，是谁主政不要紧，谁说了算也无所谓，关键是，能让平山好，让百姓好。”

“但是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搭建好经济发展的框架，安排好人事，即便是我调走了，也不要搞内耗，他们能够专心为人民。”

面对秦学明突然的交心，陈阳心里感触良多。

他其实很懂秦学明的这种心态，秦学明来了平山之后，先是和何瑞森斗了一场，弄掉何瑞森之后，他便开始在平山这块土地上挥毫泼墨，即便是不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也应该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

但很明显，时间来不及了，接下来的这一年时间，哪怕秦学明是个超人，也只能如他所说的，完成对平山未来发展的一个基础的框架搭建，剩下的还得要后来者去填补。

这种做事做一半的感觉，就像是两个人谈婚论嫁，拜堂的是你，结果到特么入洞房的时候却突然被叫走了。最难受的是，原本女方的条件并不算好，还是你一手将她变优秀的，整到最后，没你啥事了，这搁谁身上谁不难受。

“领导。”

陈阳想了想说道，“平山会记住您的。”

秦学明摆了摆手，缓缓摇头说道：“一个逃兵，有什么好记住的。”

陈阳默然，你是领导，说啥就是啥吧。

但他心里也觉得秦学明的自我认知还是很清醒的，秦学明可不就是逃兵吗？洪军要调他去省里，秦学明要真想坚持留在平山的话，洪军难不成还能派人把他绑到会宁去？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秦学明一根烟抽完，忽地说道：“不说这个，财政局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啊？”

陈阳一说这个就有些头疼，财政局不比他的经研办，经研办只需要对上级负责，做好调研工作，适当地给出一些地方经济发展的建议，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但财政局管着整个县里的收支，不光要对上，还要对下，不光要管着收，还要管着支。

这么几条线一交叉，陈阳的工作就难做了。

拿工商局举例，胡伟算是和陈阳走得比较近的，要是胡伟开口找陈阳要点预算外的拨款，而且还给出了十分适当的理由，那陈阳拨还是不拨？

不拨的话，胡伟和陈阳的关系差不多就走到头了，可要是开了这个口子，其他的单位那有样学样，一窝蜂地来找过来，陈阳批还是不批？

要是来者不拒的话，那陈阳这个财政局局长干脆就别干了，财政早就乱套了，可要是不批的话，那你就等着其他单位的人来恶心你吧。

你不是不拨款吗？行，你牛！

到了年底，你说我这一年的工作没做好？那我也没办法啊，都是财政不拨款，没钱我能有什么办法？

再不行，你不是每年给我做了预算吗？那我天天省着点花，到了年底盘账的时候，看咱们谁急，我治不了你，我恶心不死你。

就像当年朱元璋独揽大权废丞相，手底下那些人被朱元璋恶心坏了，回头就开始恶心朱元璋。

行啊，你不是要独揽大权吗？那咱们就什么事儿都丢给你，一点屁事我写个万把字的奏折上去，累死你丫的。

而且有些事就跟秦学明遇上范明德一样，虽然恨得牙痒痒，但就是不好直接动。

你说往年的咱们的开支太大了，要节省一点，以后的公账报销还有接待标准都要往下砍一砍，审批要严一点，不能你带一家子出去吃饭，回头还得开个发票让组织给你报销。

陈阳要是一上台，就来一句，公款吃喝的时代，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那可想而知的是，陈阳以后的工作会变得阻力重重，你手段再强硬，但底下的人有的是办法来恶心你。

总之一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怎么了？很为难？”

秦学明见陈阳一脸痛苦，忍不住笑道。

陈阳摇摇头；“倒不是为难，就是怪恶心的。”

“我打算在县里公布我接任财政局的消息之后，先和各部门的一*把手碰一碰面，先和他们打声招呼，免得以后再扯皮。”

秦学明点点头：“应该的，好饭不怕晚，但是丑话得说在前头。”

“找他们谈完，再找下面那些财政所的所长过来聊一聊，今年下面乡镇的预算得砍一砍。我之前查过往年他们的收支了，每年县里的财政拨款，加上他们本地的各项税收，我是搞不懂，他们是怎么能够把这么些钱花得一分不剩的。”

“就拿岩门镇来说，去年一年，县里拨款三百多万，加上他们地方的税收三百多万，一共七百四十万五千八百六十二元，他们全花了，别说是给县里交钱了，要是县里不开工资，他们连养活自己都困难。”

“这一块不好动。”

秦学明沉声道，“这么多年他们都拿惯了。”

“那就给他们下一项硬性指标。”

陈阳很是强硬道，“实在不行就查账，我之前看过他们的年度报告，他们光是打印费就得十来万，说是什么文教活动，十万块，也不知道他们用的油墨是金子做的还是纸张是金子做的。”

“是该紧一紧了。”

秦学明自然也是知道这些事儿的，当初他看到这些报告的时候，就气得七窍生烟，经过多番考虑，才最终决定放陈阳去管财政局。

只有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除了下面的村、乡、镇，县城的各项公款开支也要缩减一些，最先要查的，就是要核实各单位、各部门具体的在职人数。”

一听陈阳说到这个，秦学明都忍不住倒吸两口凉气，他刚来那会儿，就发现财政局就有八个光领饷银不上班的鬼，陈阳这一下子要在全县范围内来一次核查，那打击面可就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