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拉尔山区，一处取水点。　　龙悦红穿戴着军用外骨骼装置，用随身携带的手电筒为商见曜他们提供着照明。　　说实话，他现在腿有点软，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休息。　　这倒不是因为机器人卫队的追赶让他太过紧张，毕竟那座桥被炸断后，他就基本没再看到追兵，全靠着偶尔传来的动静提醒他不要松懈。　　他的紧张主要来自于半夜飙车，而且还是在山里。　　那一个个急弯、那一处处悬崖、那一片片坏掉的路面与吉普狂野的突进、不敢开的大灯共同构成了龙悦红今晚的噩梦。　　尤其到了后来，脱离了原本的路线，白晨不再熟悉环境，需要依靠格纳瓦指挥，更是有些险象环生——龙悦红认为的。　　他真怕白晨一不小心就把车开进了沟里，而开到沟里还算好的，要是翻到了悬崖下面，车上没一个人能幸存，包括格纳瓦这个智能机器人。　　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龙悦红腿肚子就有点抖。　　幸运的是，今晚月亮比较明媚，驾驶者不至于纯粹依靠车灯。　　“好了，继续出发。”

蒋白棉提着自己的水袋，走了回来。　　站在另外一边的银黑色机器人格纳瓦主动提议道：　　“接下来我负责开车吧，你们应该不熟悉将要经过的地方。”

“好。”

蒋白棉也觉得这事交给奇拉尔山区“地形专家”格纳瓦比较好。　　这叫什么？　　这叫全智能驾驶！　　她边拉开副驾的门，边对龙悦红道：　　“把外骨骼装置脱下来吧，现在算是初步摆脱了追捕，得节约电量。”

龙悦红已经被系统提示过电量问题，对此毫无异议。　　吉普重新在月光下行驶后，蒋白棉侧头望向格纳瓦，好奇问道：　　“你都没有电量不足的烦恼吗？”

智能机器人主要也是依靠高性能电池提供能源。　　“我已经换过了。”

格纳瓦简单回答道，“我们智能人采用的是双能源系统，可以随时更换电池，而就像你们外出需要准备食物一样，我们一般都会随身携带四块高性能电池作为后备，之前还额外抢了两块，嗯，在有条件的地方，我们都尽量不用后备电池。”

“我这也抢了两块。”

蒋白棉闻言，说了一句。　　“富裕啊。”

商见曜表达起自己的看法。　　格纳瓦娴熟地让吉普拐起弯，没做回应。　　蒋白棉以闲聊的口吻问道：　　“像你这么出逃的智能人，在‘机械天堂’多吗？”

如果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个，她怀疑接下来还有很多麻烦。　　格纳瓦沉默了一阵，眼中的蓝光让挡风玻璃染上了些许色彩：　　“有一些，大部分都是因为人类化程度出逃的。”

“他们后来呢？”

商见曜一脸关切地追问道。　　格纳瓦用略带合成感的男中音回答道：　　“可能被抓到了，也可能没有，这不是公开的资料，我们没有权限阅读和下载。”

“你们内部是有一个网络？”

蒋白棉随口问道。　　“对，除了主模块的更新，其他都可以在网络上获得，但必须处于基站覆盖范围内。”

和白晨负责时的狂野不同，格纳瓦开车显得很是从容，基本没有急转急停的时候，而速度却没慢多少。　　蒋白棉点了点头，转而问道：　　“你们编号里的C代表什么意思？”

尽可能多地掌握“机械天堂”的情报，有助于他们接下来选择和确定后续的方案。　　“C代表通用型。”

格纳瓦没有隐瞒，“编号前两位是主模块加载于核心芯片的年份，后面表示当年第几个。”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A代表计算型，主要是辅助‘源脑’展开相应的研究；B代表实验型，一方面是参与各种危险的实验，另一方面是试用新版本的主模块、最新的算法等。　　“在我们智能人眼里，这两种型号的机器人更接近工具。”

原来在机器人内部，也有鄙视链啊……蒋白棉若有所思地暗笑了一声。　　白晨和商见曜都听得非常专注，对这方面的事情似乎很感兴趣。　　坐在后排中间的龙悦红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究竟什么是人类化程度啊？”

车辆奔驰于黑暗山路中，格纳瓦一边目视着前方，一边不自觉放慢了语速：　　“我的理解是对自我的认知，以及和人类的相似程度。　　“越认为自己是人类，越在方方面面表现得和人类一样，人类化的程度就越高。　　“而一旦超出了百分之七十这个限度，就会遭受‘源脑’的处罚，太低则会被认为不适合接触人类，存在潜藏的危险性。”

龙悦红大概弄明白了人类化程度是怎么一回事：　　“对于人类化程度过高或者偏低的，呃，智能人，你们‘机械天堂’是怎么处理的？”

格纳瓦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些茫然：　　“会被格式化，重新加载主模块和相应的算法，也就是说，将有另一个格纳瓦，或者不叫格纳瓦，代替我掌控这具机体。　　“我真的不明白，我们明明已经是一大物种，有自己的繁衍生产模式，为什么‘源脑’还是将我们定位为智能化工具？　　“很多同伴都不理解……”　　不等商见曜等人回应，他又连续自问起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规定人类化程度的下限，让我们保持现在这个样子？　　“为了更好地服务人类，不伤害人类？可是……”　　格纳瓦沉默了下去，似乎找不到答案，也没奢望蒋白棉等人可以解答。　　蒋白棉静静听完，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们如果人性化程度过高，在未受到审查，被‘源脑’处罚前，本身会有什么影响？”

她这个问题的核心点是：人类化程度究竟是“源脑”的强制规定，还是智能机器人本身的限制。　　格纳瓦打了下方向盘，默然片刻道：　　“在某些时候，在某些问题上，会出现一定的故障。　　“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后，会刻意去规避，因为相应的故障代码一旦反复出现，‘源脑’就会知道我们的状态不对。”

说到这里，格纳瓦用略带合成感的腔调苦笑了一声：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知道，也许我们不是真正的人类真正的物种，我们的创造者在我们的核心模块里设置了太多的限制，让它只能成为工具，而不是灵魂。”

商见曜闻言，突然笑了一声：　　“你知道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吗？”

“什么？”

格纳瓦配合地问道。　　商见曜指着偏北的方向道：　　“去最初城，找到奥雷.乌比斯的后裔。　　“他又叫马克西米安，曾经是第三研究院的首席科学家。”

商见曜说完之后，蒋白棉又帮忙对格纳瓦补充了一句：　　“或许你还不知道，你们‘机械天堂’的前身就是第三研究院。　　“马克西米安应该就是你口中的创造者。”

商见曜接着说道：　　“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能从他的后裔手中拿到一些资料，可以解除你们灵魂中的种种限制。”

他用灵魂代替了格纳瓦口中的核心模块，也就是主模块。　　“这……”格纳瓦眼中的蓝色光芒霍然变得明亮，将前方的道路都映得一片淡蓝。　　他明显有些震惊。　　与此同时，蒋白棉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旋即舒展开来，没什么异常般将目光投向了后视镜。　　几秒后，格纳瓦这个智能机器人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真是令人期待啊……　　“我完全没想到这次出逃竟然会与创造者发生牵扯。”

商见曜笑着问道：　　“那你现在相信命运了吗？”

“命运……”格纳瓦再次咀嚼起这个词语，还是未做回答。　　蒋白棉见状，转移了话题，漫不经心般问道：　　“格纳瓦，额，这么喊感觉很生疏啊，你在‘机械天堂’总部有见过人类吗？”

这什么鬼问题……龙悦红有些懵。　　下一秒，他听到格纳瓦嗓音低沉地做出了回答：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