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聚会出乎意料地热闹,包厢里每个人都认识赵玉瑭和沈厌,在他们口中,两人一直是大学里颇为高调的情侣,当然,主要高调在沈厌那张脸上。
赵玉瑭抿了口果酒,听到坐在她旁边的女同学友好询问,“跟沈厌过得还好吧?”
女同学笑着说,“最近都没听到关于你俩的消息。”
赵玉瑭扭头看向她,“我们很好。”
她们聊天时沈厌也跟几个男同学在谈些什么,他就站在包厢门口,灯光最暗的地方,大半身形都藏在阴影里,赵玉瑭发现他总喜欢待在暗处。
女同学接着说,“其实我没想到你们俩能走到一起。”
“沈厌大学的时候可冷了,对谁都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没有现在讨人喜欢,没想到他居然也会结婚。”
她说的和赵玉瑭的记忆完全不同,赵玉瑭皱着眉,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沈厌大学时候和现在不是一样吗?”
她分明记得自己跟沈厌的几次交际都是他主动出手帮忙,那时他是人群的焦点,脸上常带着笑,脾气分明很好的样子。
女同学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道,“可能真是我记错了……”
她有点头疼,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似乎注意到这边,沈厌结束闲聊朝这边走过来,看到赵玉瑭手里拿着的酒杯时皱了皱眉,“怎么喝酒了?”
他想把酒杯接过去,可赵玉瑭没松手,她仰脸看着沈厌,眼睛很亮,“我想喝。”
沈厌默不作声地在她身旁坐下。
赵玉瑭小口抿着酒,眼睛始终盯着沈厌的脸,他确实是冷情的长相,但因为总是特意低着眉,唇角也常弯,便显出几分笑意,没那么凶戾了。
她看得明目张胆,丝毫不收敛不含蓄,沈厌便也总忍不住回看过去,看到她唇上染着晶亮的酒渍,指尖轻动了动。
“沈厌,”
赵玉瑭小声叫他名字,被酒杯冰得微凉的手指摸上了他的脸,摁着唇角往上提了提,“沈厌,你不笑的时候有点凶。”
沈厌当然知道自己面相凶,他已经尽可能地对她多笑了,他低垂着眼,“我——”,唇瓣张合间竟将她搭在唇角的食指含了进去,话音陡然顿住。
赵玉瑭看着他绯红的唇,食指轻轻动了下,碰到他紧闭的齿关,不知怎的,竟然笑了,“你唇好热。”
包厢里人声喧闹,所有人的视线都齐齐避开这里,沈厌疑心她是故意的,又猜她只是喝醉了,他没有见过醉酒的她,只觉得这时的她格外、格外欺负人。
他把赵玉瑭的手指拿出来,拿指尖擦了擦,借低头的动作掩饰通红的耳根,语气很严肃正经,“你喝醉了。”
想带她回家。
赵玉瑭不承认,几杯果酒而已,她怎么可能醉。
“没有,没醉。”
她还想把酒杯往唇边凑,沈厌下意识伸手去拦,她湿润的唇阴差阳错地印在了他手背上,那片肌肤火烧火燎般疼痛,沈厌喜欢这种疼痛。
赵玉瑭抬起晶润的眸子,盯着眼前的手背,沈厌很白,手也是一样,然而此刻被她吻过的地方红得潋滟惊人。
“好看。”
她轻声呢喃着,把因为醉酒而滚烫的脸颊往上贴了贴,就这么歪着头看沈厌,声音轻得像在说什么秘密,“你大学的时候性格很冷吗?”
赵玉瑭只要仔细去回想就会头疼,疼得想不下去,她就只能直接问沈厌,好奇他当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沈厌面不改色地否认,“不是。”
大学时候……
那段虚假的记忆里所呈现的他确实是最真实的他,是人们对他最初最根本的印象——一个无情的造梦机器。
赵玉瑭盯着他瞧,莫名地笑起来,眼睛弯弯,“我也觉得不是。”
沈厌不知道她在笑什么,被她那双漆黑水亮的眼睛看着,只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他抿着唇,“我们回家吧。”
赵玉瑭不太想走,“再待会儿。”
沈厌不喜欢这个地方,或者说不喜欢有其他人存在的地方,他只想和赵玉瑭独处,可怎么办,赵玉瑭现在不想走。
他攥住赵玉瑭还想拿酒杯的手,俯身凑过去,冰凉的指尖抹去了她唇上残留的酒渍,几乎和她脸贴脸,因为离得太近,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包围了赵玉瑭,让她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沈厌声音很低,声线压得软塌塌的,像哄,也像撒娇,“回家好不好?现在就回。”
赵玉瑭恍惚了一瞬,本来还想再待会儿的心情突然就没有了。
好吧,她真是很吃这一套。
回家要路过很多居民区,这里的建筑和小洋房不同,相比之下,小洋房更像个旧房子。赵玉瑭吹着风,“我们为什么不住这里?”
她倒不在乎房子的新旧问题,只是小洋房地处郊区,十分偏僻,如果有选择的话大家不是更愿意住在舒适的地方吗?
沈厌只是问:“你想住这儿?”
赵玉瑭想了想,“不,我喜欢我们家。”
她可能真是个异类,比起这里总晴不阴的天,欢声笑语的人群,她更爱暴雨,爱夜里连绵的雨声,爱无人打扰的下午。
我们家……
沈厌从很久之前就诞生于那座破旧的小洋房,他在那里迎接自己必须战斗的使命,又浴血归来,陷入无尽的梦魇中,他必须像蜘蛛织网那样不停地织梦,笼住所有不幸的人。
他是小洋房中诞生的怪物,是被小洋房囚禁的困兽,小洋房对他来说是沼泽,是牢笼,可此刻赵玉瑭说“家”,他恍若真的有了个家。
“再说一遍。”
沈厌开着车,没有回头,声音却很清楚地传到了赵玉瑭这里,还是那种低低的,软软的声线。
赵玉瑭眨了眨眼,想叹气。
他又撒娇。
她声音在夜色里很静,很轻,“我喜欢我们家。”
“我喜欢沈厌。”
沈厌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感受,他再次有种被什么东西网住的感觉,仿佛永远也逃不掉。
他本该及时止损,却只是想,人类说喜欢这么轻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