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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托邦乡(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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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瑭病倒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沈厌着急到发红的眼,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因为过于虚弱而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就是系统说的计划吗?

沈厌一整夜都守在赵玉瑭床边,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短短几天她迅速地消瘦下去,以前还只是纤细的身形现如今变得孱弱,脆弱地仿佛一触即碎。

他检查不出她出了哪些问题,毕竟存在在这里的只是一缕意识,如果是她在现实中的身体出了问题他毫无办法。

艾尔教授只给了他造梦的能力,然而这能力在现实中也是虚假的。

“玉玉?”

在他连续的轻唤下,赵玉瑭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此刻她意识混沌,迟钝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他。

沈厌攥着她的手,他应当是用了很大力气,但赵玉瑭已经感觉不到了。

“玉玉,”他轻轻吻着她冰凉的手指,低垂的眼里有浅浅的水色,她永远都无法明白沈厌此刻的绝望与茫然。

这场造给他自己的美梦要碎了。

“很疼吗?”

他声音低哑,发音含混,好像他也感同身受似的,连问一声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赵玉瑭想摇头,但身体已经不再听话,她最终只能用柔软的眸光安抚他,希望他别那么难过。

她听很多人说过沈厌,总有人觉得他冷情,也有人说他温和,但那种温和流于表面,是一种粉饰虚假的手段,但在赵玉瑭这里,他其实最多情。

她想起书里的话,想起那些形容沈厌的词语,战斗机器,造梦者——

他分明只是个等爱的家伙。

沈厌守了赵玉瑭一天又一天,她不需要食物不需要他的守护……

他知道她最需要什么。

“沈医生?”

护士小姐紧跟在沈厌身后,“您终于回来了,这几天有很多病人来挂您的号,今天要开始看诊吗?”

沈厌没有应声,护士小姐疑惑地停下脚步,目送他上了顶楼。

沈医生怎么了?

沈厌站在天台,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一整座城市的全貌,这里的天空蔚蓝而没有半点硝烟,这里的人终日欢声笑语不忆愁苦。

这是艾尔教授想实现的乌托邦,这是他被创造出来的目的,是他存在的意义。

他曾无数次地厌恶这里的虚假,天空蔚蓝又如何,那只是一堆冷冰冰的数据调试后的结果,人们安居乐业又如何,他们连生活在自己身边的家人是假的都不知道。

可再厌恶这里,沈厌也没有想过毁掉这里,这里是他诞生的土壤,是唯一容许他像普通人生活的地方,是他的乌托邦,他自诞生起被输入的第一条指令,也是唯一一条指令就是将这个世界永远地维持下去。

温暖和煦的风拂过耳际,诊所楼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大家疑惑而惊诧地仰头看着这里,不明白这个站在天台边上摇摇欲坠的人想要做什么。

很快,有人认出了他。

“沈医生?”

越来越多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惊讶的,恐慌的,不解的,通通汇成一句话。

“沈医生!”

“沈医生!”

沈厌很轻地笑了下,他不是沈医生,这一刻他甚至不是艾尔教授手下冰冷的机器,他只是希望爱人醒来的沈厌。

他从天台一跃而下。

【警告,乌托邦世界即将坍塌】

【警告,最高指令被违背,将启动自毁程序】

风声烈烈,所有鼎沸人声瞬间消弭,万籁俱寂。

【乌托邦向您承诺:您将就此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乱没有疾病的世界,您逝去的亲人、朋友会永远陪伴在您身边,您——】

【乌托邦——滋滋——向您承诺滋滋——滋滋承承承——滋滋】

“轰!”

战斗机携着炸弹从低空飞过,几栋本就残破不堪的建筑瞬间被夷为平地。

“玉瑭,玉瑭你没事吧?”

赵玉瑭耳鸣严重,缓了好半天才能听到一点声音,她摇摇头,身边的朋友松了口气,转身躺在废墟之上大笑起来,“爆发的时候你都不躲,我还以为你会被炸死呢。”

徐俏灰头土脸的,双马尾被烧掉了一半,看着很是狼狈,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在满地残骸中放声大笑,“我就说,阎王收我这条命可不容易。”

她拍拍裤腿站起来,顺手捞了把赵玉瑭,“走,去学校看看。”

赵玉瑭跟着她往前走,街道刚刚经过一场突袭,到处都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人们拾捡着还能使用的家当,低头沉默不语。

这是战争爆发的第三十年,堪称末世,人类的家园被毁,土地荒芜,吃和住都成问题,更要时刻提防着轰炸的侵袭。

“听说和平条约已经在签订了,刚刚的战斗机估计是某些组织故意使坏想破坏这个条约。”

徐俏对政治比较关心,心态也更积极,她见赵玉瑭心不在焉的模样,以为她是被吓到了。

这可是学校今年新生里最漂亮的一位,还指望着她能调动一下学校氛围呢,可不能给吓跑了。

这么想着,徐俏赶紧发挥学姐的光和热,“被吓到了?刚刚就是意外,等协议签了肯定安全不少,而且咱们学校防空洞到处都是,你大可以放心。”

赵玉瑭摇头,“没被吓到。”

“学姐,你知道霍比斯·艾尔吗?”

徐俏想了想,“那个著名的军事家科学家艾尔教授吗?知道啊。”

她回忆了一下这个从课本上知道的人物,“艾尔教授好像三年前就去世了,他死之前把他那台战斗机器也销毁了,只留下一本回忆录。”

“说起那台战斗机器,它也算是我们的英雄了,要是没有它,安丘河战役绝不可能取得胜利。”

那是她们国家最惨烈的一场战役,安丘河若没有守住,国家早该灭亡了。

赵玉瑭轻声问,“那台战斗机器叫什么名字?”

徐俏笑着说,“艾尔教授给它取名'厌',厌战的厌。”

如果说战争的前十年国民气势高涨,那后面的二十年,当家国残破的现状再也无法遮掩,当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开,人们就彻底丧失了战争的信心和意气。

战争带走了那么多珍贵的人和事物,却只留下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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