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后，白戬才回到司马府，府上正在布置灵堂。“大少爷。”

雨燕看了一眼白戬，吓得退了两步。白戬一步步走向那灵堂，司马府里处处是白绸、白烛、白灯笼……都是白的。正在灵堂张罗的白起宁，忽然看到白戬出现，吓了一跳：“大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戬冷漠不语，盯着那口棺材，他的脸上是畏惧是惶恐是悲伤是绝望。犹豫了片刻，他伸手将棺材盖推开，看到了里面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容颜。棺材里的她，静静地躺着，脸色宁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我知道，小姨累了，需要休息，需要长长地睡一觉。”

白戬嘴角咧开一抹深深的笑容，笑得动人。“大哥……我没能照顾好小姨，你想骂，就骂我吧。”

白起宁泪眼连连道。白戬没有理会白起宁，只是双臂放在棺材口儿上，静静地看着那个女人，眼底尽是心痛之色。“大哥，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

白起宁走到白戬的身后，一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她有说过什么吗？”

白戬低哑问。“小姨说，此生足矣，没有什么遗憾了。”

白起宁强撑着脸上的微笑，她没有告诉白戬，小姨还说：若是时间回到从前，她会有不同的选择。“起宁，我只能在这儿留一天，明日我得赶去宛城。”

白戬双眼红肿得厉害，“你们都先下去，让我陪小姨说会儿话。”

白起宁顺了白戬的心意，让大家都先退下，灵堂里只留下白戬陪着杨琉璃。惶觉心欲碎，转身泪倾城。他们都走了，白戬的眼泪瞬间落下，深深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最深沉的绝望：“琉璃，琉璃……只有来世，我再去找你，陪你。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别再骗我了。”

“你的脸色好难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看到你这样难看的脸色。”

白戬咬破了手指，用食指的鲜血，为她点红朱唇。……白起宁步子摇曳，走到大堂，雨燕走了过来：“小姐，我担心大少爷……不如，我过去看看吧。”

“别去。让大哥和小姨最后安静会儿吧。”

白起宁低下头，活着的那个人，才是更痛苦的。“大少爷会不会想不开，追随杨夫人而去啊。”

雨燕越想越是害怕，她从未见过比白戬还深情的男人。“不会的，大哥明日，还要赶回宛城。”

白起宁咬了咬嘴唇，“大哥是白家人，担负着蜀国军事兴衰的将军，他没那么脆弱，他知道轻重。”

正是一直以来，他分得清是非轻重，才没有做出越轨之事，对小姨止乎于礼。雨燕碧眼连连，听了这话，更心疼白戬了。晚上，雨燕给白戬送去了饭菜，白戬只要了酒。夜里，他在灵堂前自说自的话，喝得伶仃大醉，潇潇洒洒地放纵自己。白起宁下令，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只是她在不远处盯着白戬。在一夜大醉之后，白戬醒了酒来，刚刚睁开眼，白起宁就站在他的面前。“大哥，你该走了。”

白起宁微笑着对他说。“我不想走。”

白戬心一紧，伸手触碰到那口棺材，心才平静了些。“小姨该入土为安，后事我来料理。你该去宛城，那儿有三军等着你。”

白起宁提醒道。白戬无言以对，抬头轻轻看着白起宁，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开口：“小姨吩咐过我，把她葬在枫树林的山泉旁。就是那日，我们经过的地方。我回来后，去那儿见她。”

“好。”

白起宁点了点头，婆娑着泪眼。白戬看似有些艰难地站起了身，喃喃自语：“琉璃，我该走了。”

大哥这样的状态，让白起宁很不放心，她上前扶住白戬站稳身：“大哥，小姨是我的亲人，你也是我的亲人，你要好好的。”

“我知道。”

白戬眼神空洞，脸色冰冷得可怕。“参军和将士们，在司马府门外等你。”

白起宁望着白戬，此时大哥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让她心里害怕极了。她怕万一蜀国和齐国真的忽然打了起来，大哥这副状态，在战场上厮杀搏斗……焉能无敌？白戬走了，在司马府的门口，骑上了马，赶回宛城。雨燕从杨琉璃的房中找到了那件没有做成的衣衫，等她做成之后，再交给白戬。白起宁带着小姨回到了那片枫树林，那日枫树林因李子涵的火箭起火，不过幸运的是，一场及时雨救了这片林子。在山泉边上，选好了墓地，杨琉璃入土为安。白起宁跪在墓碑前，叩首上香：“小姨，你若在天有灵，保佑大哥，平平安安。”

料理完杨琉璃的后事，白起宁写了一封家书，派人送去决阳县，告诉娘亲小姨病故。————————天越来越冷了，白起宁觉得这司马府亦是冷清，也没什么食欲，中午吃了几口便不吃了。下午，白起宁一个人呆坐在庭院里发呆。大哥的奏书送至蓉城也有些时日了，皇上一定知道她在淮都遇刺之事，不知道皇上会有何抉择。“小姐，段逸来了。”

雨燕小跑到院子里来。“谁来了？”

白起宁回过神。“段逸啊，昭惠王身边的段逸！”

白起宁恍然大悟，段逸来了，一定是蓉城有了消息，李昭平派来他来的。段逸见到了白起宁，将蓉城里发生相关的事儿，详细告知白起宁。白起宁狠狠拍案而起：“这个独孤靳尤真是老不要脸！他派人来淮都行刺我，还要演一次假戏蒙蔽皇上，陷害大哥！”

“皇上暂时还没有回话。昭惠王与属下推测，若是皇上故意装着没看到，也许就是两不追究，荣国公与白戬将军这两封奏折将无疾而终。”

段逸道，“毕竟事关重大，查起来更麻烦。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白起宁再有心里准备，独孤势力不会善罢甘休，恐怕还会针对陷害白家。“对了，昭惠王那边怎么样了？”

白起宁问。“昭惠王一切安好，多谢大人挂念。昭惠王此次派我来淮都，不仅仅是报信。昭惠王担心大人身边无人，再遭人陷害，于是令我保护大人。”

段逸答。“让你跟着我？”

“是，直到大人返回蓉城。昭惠王说，他一定会尽力想法子，让大人早点回蓉城。大人在淮都，离皇上太远，难免被奸人构陷。”